海边的风带着咸涩的暖意，林晚将那张婴儿合影揣进贴胸的口袋。照片边缘的折痕己经磨得发亮，她用指腹一遍遍描摹着那个抱着双胞胎的女人 —— 精神病院的花园里，她左眼眶的粉白色义眼正映着蔷薇的影子，像藏着整个春天。
外婆坐在疗养院的藤椅上，手里着个褪色的布包。“这是你妈走之前留下的。” 老人的声音带着痰音，布包解开的瞬间，露出个牛皮笔记本，封面烫着朵早己发黑的蔷薇，“她说等溪溪满十八岁再给她，现在……”
笔记本的纸页脆得像枯叶。林晚翻到第一页，母亲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：“1998 年 3 月 17 日，周建明说会离婚，他说爱我。”
往后的字迹越来越潦草，墨水在纸面洇出深色的团块：“他把阿默带走了，说那是周家的种。溪溪夜里总哭，说要找弟弟……”
最末页夹着张被撕成两半的结婚证，粘合处用透明胶带粘着，照片上母亲的笑容被胶带勒出狰狞的褶皱。林晚突然想起警员说过的话 —— 周建明的第一任妻子，是在生下陈默和林溪的第二年 “意外” 坠楼的。
“周建明的原配夫人，是我远房表姐。” 外婆突然开口，藤椅的摇柄被她攥得发白，“当年你妈不懂事，被他花言巧语骗了……”
疗养院的梧桐叶落在笔记本上，林晚盯着母亲写下的最后一行字：“他们说我疯了，可我没疯，我看见表姐的指甲缝里有蔷薇刺……”
她突然想起祠堂地砖下的阴土，那些沾着骨粉的泥土里，似乎混着些细碎的蔷薇花瓣。打车去精神病院的路上，车载电台正在播放旧闻 —— 二十年前的本地晚报曾报道过周家庄园的蔷薇园失火，烧死了个不知名的女佣人。
“她今天情绪很好。” 护工推开花园的铁门，女人正蹲在蔷薇丛前，用指尖轻轻戳着花瓣。看见林晚时，她突然站起身，左眼眶的义眼在阳光下闪着光，指向疗养院的后山。
半山腰的杂草里藏着个废弃的地窖。林晚用工兵铲撬开生锈的锁，霉味扑面而来的瞬间，她看见墙角堆着十几个木箱，最上面的箱子贴着张泛黄的标签：“周氏 - 1999”。
箱子里装满了信件，信封上的寄件人都是同一个名字：苏曼 —— 母亲笔记本里反复提到的名字，周建明的原配夫人。林晚抽出最厚的那封，信纸边缘己经发脆：
“建明，那个女人带着孩子住进了东院，她的蔷薇簪子和我的一模一样……”
地窖深处传来老鼠跑过的窸窣声。林晚在最底层的木箱里找到个首饰盒，打开的瞬间，金质的蔷薇簪子滚落在地，簪头的宝石裂成蛛网，里面嵌着半片干枯的指甲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，是警员发来的彩信 —— 周建明的日记本扫描件。其中一页用红笔写着：“苏曼知道得太多了，她看见我把那瓶安眠药放进她的牛奶里。”
女人不知何时站在窖口，左眼眶的义眼正对着簪子的方向。林晚突然明白过来，母亲说的 “疯了” 不是指自己，是指这个被割掉舌头、挖去眼球的女人 —— 她才是真正的苏曼，周建明的第一任妻子。
“当年坠楼的是你母亲的替身。” 警员的电话突然打来，背景音里有档案翻动的沙沙声，“苏曼被藏进精神病院，周建明对外宣称她疯了……”
林晚看着苏曼用指尖在地上写字：“火…… 蔷薇……” 她突然想起周家庄园那场烧死女佣人的火灾，想起母亲笔记本里 “表姐指甲缝里有蔷薇刺” 的记载。
夕阳将地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林晚把蔷薇簪子放进苏曼手里，女人的指尖颤抖着，簪头的宝石突然折射出光，照亮了窖壁上模糊的刻痕 —— 是无数个 “救” 字，笔画里还嵌着未烧尽的蔷薇花瓣。
离开地窖时，苏曼突然抓住她的手腕。林晚低头，看见女人左眼眶的义眼掉了出来，滚落在泥土里，露出下面空洞的眼眶里，藏着个小小的胶卷盒。
暗房的红灯亮起时，胶卷上的影像逐渐清晰 ——1999 年的蔷薇园里，年轻的苏曼举着相机，镜头对着躲在花丛后的母亲，两人手里都握着一模一样的蔷薇簪子，笑得像两朵并蒂花。
最后一张照片是火灾现场，火光里有个模糊的人影，手里攥着半支烧熔的蔷薇簪。
林晚将胶卷小心地收进牛皮笔记本，封面的黑蔷薇在红灯下仿佛重新绽放。她突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，母亲当年总在夜里唱一支关于蔷薇的歌，歌词里说：“有些秘密，要埋在根下，等来年开出花。”
疗养院的灯次第亮起，林晚站在花园外，看见苏曼正坐在蔷薇丛前，手里举着那支金簪，左眼眶的空洞对着月亮，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。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，像是谁在轻轻哼着那支关于蔷薇的老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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