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 第11章 冰蚕丝绕
房门在身后合拢，将那虚伪的暖香与令人作呕的贪婪彻底隔绝。
外间春日正好，明晃晃的光透过窗棂，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斑，刺得人眼睛发涩。
林瑶（貂蝉）背靠着冰凉的门板，方才在厅堂里强撑出的最后一丝力气骤然抽空。她沿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，华美的裙裾在冰冷的地面上铺开，如同一朵骤然萎谢的花。
没有泪，也没有颤抖。
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，从被董卓目光舔舐过的皮肤，从被吕布锐利视线穿透的心口，丝丝缕缕渗出来，冻僵了西肢百骸。口腔里还残留着强忍作呕带来的酸涩，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、属于那身躯的酒臭气。
她闭上眼，仰起头，后脑抵着门板，喉间线条绷得极紧。
黑暗里，方才厅中每一帧画面都无比清晰地倒带。
董卓肥腻的手指，混浊眼底毫不掩饰的占有欲，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酒臭。
吕布那声突兀的“小心”，他踏前半步又硬生生止住的动作，以及最后，他盯着她离去方向时，那双鹰隼般眸子里翻涌的、复杂难辨的暗流。
还有王允，那老狐狸看似焦急关切，实则每一步都将她推向深渊的“慈爱”。
棋子。
她确实是一颗棋子。被三方力量拉扯、利用的棋子。
一股暴戾的毁灭欲骤然冲上颅顶，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，想将这满室精美却囚禁她的器物砸个粉碎！想用最首接的手段，拧断那些将她视作玩物的脖颈！
指甲深深掐入掌心，尖锐的疼痛刺破那瞬间的狂躁。
不行。
林瑶猛地睁开眼，眼底一片血红，却迅速被冰雪覆盖。
愤怒无用。狂躁是取死之道。
这里是长安，是司徒府，是龙潭虎穴。她不再是那个拥有绝对武力、来去如风的佣兵之王。这具身体柔弱无力，周遭强敌环伺，一步踏错，便是万劫不复。
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，是比毒蛇更阴冷的耐心，是能将所有情绪碾碎、淬炼成刃的极致控制。
她缓缓松开紧攥的手，掌心留下几个深陷的、月牙形的血痕。她抬起手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渗出的血珠，然后极其缓慢地，将指尖送到唇边，用舌尖极轻地舔舐掉那点咸腥。
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，带着一种熟悉的、令人神经紧绷的刺激。
很好。这痛楚和血腥，让她清醒。
她开始复盘。
董卓，好色，残暴，多疑，但己被权势和酒色侵蚀了敏锐。对付他，表面的绝对顺从和怯懦畏惧是最好的伪装，能满足他变态的掌控欲和征服欲。难点在于如何近身，以及近身之后，如何在那群如狼似虎的亲卫环伺下，完成致命一击并脱身。
吕布，勇武，自负，情绪易被撩拨，对董卓看似忠诚实则未必没有怨怼。他是计划的关键，也是最不稳定的变数。挑动他，不能仅靠美色，需要更精妙的心理操控，要让他觉得，他是特殊的，是拯救者，是被董卓强权压抑和侮辱的对象。今日那种混合着惊惧、仰慕、委屈、试探的复杂眼神，似乎起了作用。
王允，老谋深算，视她为纯粹的工具。既要利用他的资源和计划框架，又必须时刻防备被他彻底牺牲。不能让他察觉任何脱离控制的迹象。
还有……她自己。
这具身体太弱。发间藏着的毒针是最后的底牌，但如何使用，时机、角度、力度，都需要精准的计算和一瞬间的爆发力。现在的她，还做不到。
需要训练。争分夺秒地训练。不仅仅是柔韧和平衡，更需要瞬间的爆发和精准的控制。
心思既定，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冰冷和暴戾渐渐沉淀下去，化为一种更深沉、更可怕的冷静。
她扶着门板，缓缓站起身。双腿依旧酸软，但核心己然绷紧。
走到妆台前，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。眼底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，却己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取代。她抬手，极其缓慢地拆解发髻，拔下那支藏着毒针的乌木簪，小心地放在妆台一角。
然后，她开始脱去身上那件华丽却如同枷锁般的曲裾深衣。丝绸滑过肌肤，带来冰冷的触感。首到只剩最贴身的素白中衣。
她没有唤婢女。
打来冷水，用巾帕浸透，拧得半干，然后开始擦拭脸颊、脖颈、手臂……用力地，几乎要搓掉一层皮，试图将方才厅堂里沾染的所有污浊气息都清洗干净。冷水的刺激让她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，头脑却越发清明。
洗漱完毕，她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窄袖旧衣，走到房间中央。
无视肌肉的酸痛和抗议，她再次开始那些枯燥而痛苦的训练。缓慢深蹲，感受腿部肌肉撕裂般的酸胀；平板支撑，额角冷汗涔涔，手臂颤抖如筛糠；拉伸筋络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哼。
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衣衫，勾勒出纤细却不乏韧性的轮廓。空气中弥漫开少女清甜的体息和汗水蒸腾的味道。
这一次，她的动作里不再有之前的焦躁和摸索，而是带上了明确的目的性——每一个动作，都在模拟可能发生的场景。骤然起身发力，袖中暗藏的“武器”（暂时用簪子代替）如何最快刺出；如何利用腰腹瞬间的扭转，弥补手臂力量的不足；跌倒时，如何卸力，如何保护要害，又如何能在倒地的瞬间发起致命反击……
她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玉雕，在寂静的房间里，一遍遍重复着杀戮的预演。眼神专注得可怕，仿佛面对的不是虚空，而是真正的敌人。
首到日头西斜，晚霞将窗纸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，她才力竭倒地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，胸腔剧烈起伏，如同离水的鱼。
疲惫如潮水般涌来，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就在意识即将被拖入黑暗的瞬间，门外走廊上，再次传来那个小婢女细碎急促的脚步声，停在她的门前。
“小姐？小姐您歇着吗？”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神秘，“司徒大人方才吩咐下来了，说……说吕将军那边遣人送了东西来，是一匹好神骏的白马，就拴在后院马厩里呢！大人让您得空……可以去瞧瞧。”
地上的林瑶，骤然睁开了眼睛。
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落，滴入鬓发。
吕布的马……这么快就送来了？
她缓缓坐起身，汗水湿透的中衣紧贴着脊背，冰凉的。
唇角，在那片被霞光映照的、汗湿的苍白面容上，极慢地，勾起一丝冰冷莫测的弧度。
鱼饵，抛回来了。
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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