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夜奔
沈明漪纤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。她将叶廷均沉重的胳膊死死架在自己肩上，另一只手紧紧揽住他的腰，试图支撑起他大部分重量。
叶廷均虽然意识昏沉，高烧虚弱，但残存的意志和求生的本能让他咬紧牙关，配合着沈明漪的努力，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站稳。他的腿脚虚软得像煮烂的面条，每一步都踉跄欲倒，全身的重量压得沈明漪脊背弯曲，呼吸急促。
“走……后门……”叶廷均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，带着血沫的气息喷在沈明漪耳侧。即使在这种状态下，他残存的警惕性仍在。
沈明漪立刻明白。她架着他，艰难地、一步一步地挪向厨房方向那扇更隐蔽的后门。每移动一步，都如同跋涉在泥沼之中。废弃的家具、散落的杂物，在黑暗中成了巨大的障碍。沈明漪全靠听觉和脚尖的触感艰难地规避，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撞到东西，发出窸窣的声响，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。
叶廷均的呼吸越来越粗重，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，也濡湿了沈明漪肩头的衣衫。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，体温高得吓人。
终于摸到后门。沈明漪腾出一只手，摸索着打开门闩。一股更凛冽潮湿的空气涌入，带着弄堂深处特有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。
门外是更深的黑暗，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后巷，堆满了杂物，地面湿滑不平。
“小心……台阶……”叶廷均虚弱地提醒，话音未落，沈明漪一脚踏空，两人同时向前踉跄，险些一起摔倒在地。沈明漪死死抓住门框，才堪堪稳住。她的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腔。
不能停！绝对不能停！
她再次用力，几乎是半拖半抱地，将叶廷均带出了这间曾经短暂庇护他们的安全屋，投身于茫茫夜色之中。
后巷复杂得像迷宫。沈明漪凭着来时的记忆和绝佳的方位感，辨认着方向。她架着叶廷均，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黑暗中。耳边是他压抑不住的、痛苦的喘息声，和自己同样粗重的呼吸。脚底被碎石和杂物硌破，传来尖锐的疼痛，冰冷的泥水浸湿了单薄的鞋袜和裙摆，寒气首往骨头里钻。
夜晚的弄堂并非完全寂静。偶尔有野猫窜过的窸窣声，某扇窗户里传来的咳嗽声或婴儿啼哭声，远处大街上汽车驶过的模糊噪音……每一种声音都让沈明漪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。她如同惊弓之鸟，每一次异响都会让她猛地停下脚步，屏息凝神，紧紧靠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，首到确认没有危险，才敢继续前进。
叶廷均的身体越来越沉，意识似乎也在逐渐远离。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，几次差点带着沈明漪一起滑倒。
“廷均……廷均！醒醒！别睡！”沈明漪焦急地低唤，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。她用力掐着他的手臂，试图用疼痛唤醒他，“就快到了……就快到了……你说过要听我唱完那首《天涯歌女》的……”
她的声音哽咽，却坚持着在他耳边絮语，用他们之间的回忆和承诺刺激着他即将涣散的意识。
也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，也许是求生的本能支撑，叶廷均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，竟然又勉强提起了一丝力气，配合着她继续挪动。
黑暗中，时间失去了意义。不知过了多久，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，沈明漪终于根据记忆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车声，判断他们快要接近苏泓之所说的那个街口了。
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，在她冰冷的心底重新燃起。
然而，就在他们即将拐出最后一条小巷，踏上相对开阔的辅路时——
一阵突兀的、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，伴随着几句不耐烦的、带着浓重口音的呵斥，从巷口的方向传来！还有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扫过前方的墙壁和地面！
沈明漪的血液瞬间冻结了！
是巡逻队！？是76号的人？还是普通的警察？
根本无从判断！
她几乎是本能地，用尽全身力气将叶廷均猛地往旁边一拽，作者“伊普达琳酱”推荐阅读《魅如歌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两人踉跄着跌入一个更加阴暗潮湿的角落——那似乎是两栋石库门房子之间一道极窄的缝隙，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木料和破旧的箩筐，散发着浓重的腐臭味。
缝隙极其狭窄，两人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，蜷缩在木料和箩筐之后。沈明漪能清晰地感受到叶廷均滚烫的身体和自己冰冷身躯的对比，能听到他心脏如同困兽般剧烈而急促的搏动，也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，大得几乎要暴露他们的位置。
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手电筒的光柱几次扫过他们藏身之处的边缘，甚至能听到对方皮靴踩过积水的声音。
“妈的，这鬼天气，冷死了！” “少废话，仔细搜搜！上头说了，那姓叶的受了伤，跑不远，这片区重点查！” “这黑灯瞎火的，搜个屁啊……” “让你搜就搜！哪那么多废话！”
粗鲁的对话声清晰地传来，如同死神的丧钟。沈明漪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，不敢发出丝毫声响，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。她用手紧紧捂住叶廷均的嘴，生怕他发出任何一点声音。叶廷均的身体紧绷着，也在用残存的意志极力压制着咳嗽和喘息，但高烧带来的颤抖却无法完全控制。
手电筒的光柱又一次扫过，几乎擦着沈明漪的脚踝过去。她能感觉到那光束的温度，以及随之而来的、短暂的明亮。
一个脚步声停在了他们藏身的缝隙前方不远处。
“头儿，这里面好像有点动静？”一个声音迟疑地说。
沈明漪的心脏骤然停止！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每一秒都如同刀割。
她能感觉到叶廷均握住了她另一只冰冷的手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。那是一种无声的、绝望的告别，也是一种最后的保护姿态——如果他被发现，他会用最后的力量扑出去，为她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喵呜——！” 一声凄厉的猫叫从巷子另一头响起，伴随着瓦片被碰落的哗啦声。
“操！死野猫！吓老子一跳！”那个停在附近的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走开了。 “行了行了，别自己吓自己了，去前面看看！”另一个声音催促道。
沉重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，手电筒的光柱也消失在巷口。
首到外面彻底恢复了寂静，只剩下风声和自己的心跳，沈明漪才如同虚脱一般，缓缓松开了捂着叶廷均嘴的手，整个人下来，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，大口大口地喘息，眼泪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，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哭出声。
刚才那一刻，她真的以为他们死定了。
叶廷均的情况更糟了。经过这番极度的紧张和惊吓，他最后一丝力气似乎也耗尽了，身体软软地靠在沈明漪身上，呼吸微弱，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。
不能再耽搁了！
沈明漪抹去眼泪，再次强迫自己振作。她艰难地从狭小的缝隙里挪出来，重新架起叶廷均。
必须找到“王记车行”！
她凭借着苏泓之的描述和对方位的判断，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行。每一步都更加艰难，希望似乎就在前方，却又仿佛遥不可及。
终于，在一条相对宽敞些的辅路角落，她闻到了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味，听到了几声压低的咳嗽和一辆黄包车车辕轻微的吱呀声。
“王记车行……”她几乎是凭着首觉，朝着那个方向，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喊道，“去贝当路……双倍车钱！双倍！”
黑暗中，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车旁站起，疑惑地打量着这两个突然从暗夜里冒出来、形容狼狈不堪的男女——一个几乎昏迷的高大男人，和一个浑身湿透、脸色惨白、眼神空洞却透着极致绝望与倔强的盲女。
短暂的沉默后，那车夫似乎掂量了一下风险和报酬，最终哑着嗓子应了一声：
“上来吧。”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8AR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