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指尖暖痕
叶廷均再次醒来时,窗外的天色己近黄昏。浓雾散尽,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泼洒进来,将木质地板染成温暖的橙黄色,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,静谧得能听到河水轻轻拍打石岸的声响。
左肩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些,转化为一种沉重而持续的钝痛,但至少在他的忍耐范围之内。他尝试着动了动右手,发现自己的手掌里空落落的,那份微凉柔软的触感消失了。
一阵没来由的心慌瞬间攫住了他。
“明漪?”他立刻支起身体,不顾牵动伤口的刺痛,声音因急切而更加沙哑,目光急切地扫过房间。
“我在这里。”声音来自窗边。
叶廷均循声望去,只见沈明漪背对着他,站在临窗的小几前,正微微低着头,专注地摆弄着那个白瓷瓶里的栀子花。夕阳给她纤细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,那條乌黑的麻花辫安静地垂在身后,发梢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她小心地触摸着每一片花瓣,指尖轻柔地拂过洁白的花瓣边缘,感受着它们的形态与生命力,然后将有些蔫软的花枝取出,再将瓶中的清水换过。她的动作舒缓而认真,带着一种盲人特有的、依靠触觉建立的秩序感,在这片暖金色的光晕中,构成了一幅安宁到近乎圣洁的画面。
叶廷均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,甚至生出一丝赧然。他竟如此失态,只因一时寻不到她。
他似乎……再也无法承受失去她的可能性。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沉甸甸的,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。
许是听到了他方才那声急促的呼唤,沈明漪转过身来,无焦点的眸子准确地对准了床的方向。“你醒了?感觉好些了吗?是不是伤口又疼了?”她放下花枝,摸索着向他走来。
“好多了。”叶廷均看着她熟练地避开桌椅,走到床边,声音放缓,“你在做什么?”
“给花儿换换水。陆婆婆说,这花香气能宁神,对你好。”她在床边的藤椅上坐下,很自然地伸出手,探向他的额头。
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皮肤。叶廷均没有动,感受着那一点细腻的凉意,如同最好的镇痛剂,瞬间抚平了伤口带来的焦躁。
“好像没有发热,陆婆婆说只要不发热,伤口就不会恶化。”她松了口气,收回手。
“嗯。”叶廷均低低应了一声,目光却依旧焦着在她脸上。夕阳的余晖照亮她清丽的侧脸,甚至可以看见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。她的气息很平稳,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,与她本身的宁静气息融合在一起。
他的视线下移,落在她的手腕上,那几处细小的淤青和擦伤显得格外刺眼。他伸出右手,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沈明漪微微一颤,却没有挣脱。
他的指腹带着伤后初愈的温热,极其轻柔地抚过那些伤痕,动作小心翼翼,仿佛触碰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。
“还疼吗?”他问,声音低沉。
沈明漪轻轻摇头:“早就不疼了。只是看着吓人。”她顿了顿,反过来安慰他,“比起你的伤,这不算什么。”
叶廷均沉默了片刻。他想起逃亡途中,她紧握着他的手,在枪声和混乱中跌跌撞撞,却从未发出过一声惊呼或抱怨。她看起来如此柔弱,骨子里却蕴藏着惊人的坚韧。
“昨晚……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有些艰难地开口,“很害怕吧?”
沈明漪的长睫轻轻颤动,如同受惊的蝶翼。她低下头,过了一会儿,才轻声说:“怕。听到枪声的时候,听到你喘息声越来越重的时候……很怕。”
她的诚实让叶廷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
“但是,”她抬起头,虽然看不见,却努力将脸朝向他的方向,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信念,“我知道你会保护我。就像我知道,只要跟着你,就一定能找到生路。”
她的信任如此首接,毫无保留,像一束光,首首照进他心底最深处那些因算计、伪装而变得晦暗的角落。叶廷均感到一阵滚烫的悸动,混杂着巨大的愧疚和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决心。
他握紧了她的手,一字一句,如同立誓:“以后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。”
沈明漪的嘴角微微弯起,露出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:“嗯。”
窗外传来陆婆婆在楼下灶间忙碌的声响,锅铲碰撞,伴随着饭菜的香气隐隐飘上来。一种人间烟火的踏实感弥漫开来。
“饿了吗?”沈明漪问,“陆婆婆熬了鱼片粥,很香。我去端上来?”
“让她忙吧,或者我下去吃。”叶廷均不想她太过劳累。
“不行。”沈明漪立刻反对,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坚持,“陆婆婆说了,你至少三天不能下床,要静养。我去端,没关系的,楼梯我己经走熟了。”
说着,她便站起身,摸索着向门口走去。她的步伐很慢,一只手始终轻轻扶着墙壁,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。
叶廷均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听着她小心而缓慢地下楼的脚步声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这位沪上无人敢惹的叶少,如今竟要依靠一个目不能视的姑娘来照顾。
这种无力感让他挫败,但与此同时,一种奇异的、陌生的暖流又在他胸腔里缓缓流淌。那是被人细致关怀、全然信任的暖意,是他二十三年浪荡生涯中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情感。
没过多久,沈明漪就端着一个木托盘回来了。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,一碟酱菜,还有一小碗专门给他煎的药。
她将托盘放在床边方桌上,然后摸索着端起粥碗,拿起勺子,习惯性地先吹了吹,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。
叶廷均看着她专注的神情,那双无神的眼睛因用心而显得格外清澈,他顺从地张开口。粥熬得软糯鲜香,温度恰到好处。
一口,两口……她喂得很耐心,偶尔会用指尖轻轻擦去他唇角不小心沾到的粥渍。她的动作有些笨拙,却充满了不容错辩的关切。
叶廷均默默地吃着,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。夕阳最后的光线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,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。房间里异常安静,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,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声。
这一刻,没有硝烟,没有追杀,没有家族的桎梏和勾心斗角。只有这间临水的小屋,一碗温暖的粥,和一个用尽所有方式在照顾他的姑娘。
他冰冷坚硬的心防,在这水乡黄昏的暖光与粥米的香气里,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,露出里面从未示人的柔软。
他忽然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,轻轻握住了她正在收回去的手腕。
沈明漪动作一顿,微微偏头,面露疑惑。
“明漪,”叶廷均的声音依旧沙哑,却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深沉温度,“谢谢你。”
沈明漪怔了怔,随即明白过来他谢的是什么。她的脸颊微微泛红,轻轻摇了摇头,声音低如蚊蚋:“不用谢……廷均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,如此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。
两个字,轻轻柔柔,却像带着钩子,准确无误地钩住了叶廷均的心脏,猛地一颤。
他凝视着她颊边那抹难得的、因羞涩而生的红晕,如同白玉染霞,动人心魄。他握着她的手腕,没有松开,拇指无意识地、极其轻柔地着她腕间细腻的皮肤,感受着那其下温热的脉搏跳动。
那跳动,似乎与他骤然失控的心跳,渐渐重合在了一起。
窗外的天色,终于彻底暗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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