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津卫的雪下得邪乎,鹅毛片子裹着风,把望海楼教堂的尖顶裹成个白疙瘩。凌砚秋蹲在教堂后墙的阴影里,瞅着那扇彩绘玻璃窗——玻璃上画着天使捧圣书,可在雪光反射下,天使的脸竟青面獠牙的,像要从玻璃里钻出来咬人。
怀里的墨无常还昏着,头歪在他肩上,呼吸带着股铁锈味。自打山涧那次失控,他就时昏时醒,颈后的“苍澜”刺青总发烫,像有团火在皮下烧。凌砚秋摸了摸怀里的终南画,画纸边角被体温焐得发潮,背面“乙亥年冬”的朱砂字,夜里总透着红光,怪瘆人的。
“里面……好多人在哭。”苏语棠的声音发颤,往凌砚秋身后缩了缩。她的手腕还缠着布条,通灵术虽没好利索,却比旁人更能嗅见死亡的气——教堂里飘出来的不是焚香味,是腐肉混着檀香的怪味,闻着让人胃里翻江倒海。
这教堂自打义和团烧了又重建,就没安生过。附近百姓说,每到子夜,就能听见里面传唱诗声,可细听却像无数人在哭;还有人说,进去忏悔的信徒,十有八九没再出来。凌砚秋本是追黑袍人的踪迹来的,却在教堂门口捡到个半死的老妇,老妇攥着串十字架项链,喉咙里只冒得出三个字:“神父……吃……”
“我去敲门,你们在这儿等着。”凌砚秋把墨无常往苏语棠身边推了推,玄光剑的蓝光在袖管里暗了暗。他刚要起身,却被墨无常突然抓住手腕——这疯子不知啥时醒了,眼里的黑气淡了些,指节捏得发白,“别进去……是‘光’……”
“光?”凌砚秋皱眉。
墨无常没再说,头一歪又昏过去,嘴角却溢出句含糊话:“……克魔气……”
凌砚秋心里打了个突。魔气怕光?可玄光剑的蓝光也是光,咋从没见他怕过?他正琢磨着,教堂的大门“吱呀”开了道缝,一个穿黑袍的神父探出头,脸上堆着笑,皱纹里还嵌着雪:“这位先生,是来忏悔的?上帝的怀抱永远敞着。”
神父的声音像浸了蜜,可眼神却首勾勾盯着凌砚秋怀里的墨无常,眼仁深处闪过丝金芒,快得跟错觉似的。凌砚秋不动声色地挡在墨无常身前:“我找个人,前两天有个穿青布衫的姑娘来忏悔,叫苏语棠。”
苏语棠猛地捂住嘴,眼里满是惊愕。
神父的笑僵了僵,随即又舒展开:“哦,那位姑娘啊,忏悔完就走了。不过上帝说,迷途的羔羊总会找到回家的路。先进来喝杯热酒吧,外头雪大。”他侧身让开,黑袍扫过门槛上的雪,竟没留下半点印子。
凌砚秋使了个眼色,让苏语棠带着墨无常先躲进柴房,自己则跟着神父往里走。教堂里阴森森的,十二根罗马柱缠着黑布,布上绣着些怪符号,看着像十字架,又像扭曲的蛇。最前头的圣坛上,耶稣像的眼睛不知被谁挖了,黑洞洞地对着门口,瘆得人后颈发凉。
“先生要忏悔啥?”神父引他进了忏悔室,木栅栏隔开两张椅子,“上帝会宽恕你的所有罪孽,只要你肯说。”
凌砚秋刚坐下,就听见栅栏那头传来“咔哒”声,像有啥东西在转。他猛地抬头,只见神父的脸贴在栅栏上,眼睛变成了纯金色,嘴里的牙尖得像锥子:“比如……你藏着玄网图的事?比如……你爹凌苍澜的下落?”
“你是天魔!”凌砚秋的剑“唰”地出鞘,蓝光劈向栅栏,却被一层金光弹回来。忏悔室的墙突然渗出黑血,木板裂开,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眼球,个个瞪着他,正是那些失踪的信徒!
“我是上帝的使者,是来净化你们这些污秽的。”神父的身子开始变形,黑袍裂开,背后长出对残破的黑翅膀,羽毛上还沾着碎肉。他的脸拉长,变成鹰隼模样,爪子抓向凌砚秋的喉咙,“你的灵魂,味道一定鲜得很!”
凌砚秋旋身躲开,玄光剑的蓝光在狭小的忏悔室里炸开,那些眼球“滋滋”冒白烟。可金光形成的屏障却纹丝不动,反倒越来越亮,刺得他眼睛生疼——这光确实克魔气,连带着他剑上的蓝光都弱了几分。
“没用的。”堕天使狂笑,翅膀一扇,无数根黑羽毛射过来,钉在墙上,竟组成个巨大的六芒星阵,“这教堂的地基,是用信徒的骨头铺的!你的净化力,只会给我当养料!”
凌砚秋被阵法困住,蓝光越来越暗。他突然想起墨无常的话——魔气克光。可那疯子还在柴房昏着,就算醒着,又咋会帮自己?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,接着是苏语棠的尖叫。凌砚秋心里一紧,剑招也乱了几分。堕天使趁机扑上来,爪子撕开他的衣袖,带出道血痕:“你的同伴?正好,一起当我的祭品!”
“滚!”
一声嘶吼突然炸响,比风声还烈。凌砚秋只见道黑气从忏悔室的门缝里钻进来,像条黑蛇,首扑堕天使的翅膀。堕天使惨叫一声,金色的光罩瞬间裂开道缝——黑气过处,他的羽毛竟像被强酸泼了,冒着黑烟往下掉。
是墨无常!
他不知啥时醒了,被苏语棠扶着站在门口,黑袍被黑气撑得鼓鼓的,手里的狼毫笔滴着黑血。“西方的杂碎,也敢在这儿称天使?”墨无常的眼睛纯黑如墨,“当年在奥林匹斯山,我撕碎的天使翅膀,比你吃的信徒还多!”
堕天使显然被激怒了,翅膀一拍,无数道金光射向墨无常。可那些金光一碰到黑气就散了,反倒让墨无常的黑气涨了几分。“你是……玄天邪帝?”堕天使的声音发颤,“不可能!你不是被封印了吗?”
“封印?”墨无常笑了,笑声里带着疯劲,“我是从地狱爬回来讨债的!”他挥笔指向六芒星阵,黑气凝成把巨斧,“邪帝七式·裂空!”
“轰隆”一声,阵法被劈开道口子。凌砚秋抓住机会,玄光剑蓝光暴涨,顺着口子刺进去,正刺中堕天使胸口的十字架——那十字架竟是黑铁铸的,上面刻满了吸魂的符文。
“不!”堕天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,身子开始透明,无数个信徒的虚影从他体内飘出来,对着凌砚秋和墨无常作揖,然后渐渐散了。彩绘玻璃窗这时突然炸开,雪光涌进来,照得两人身上的光绞在一块儿——蓝光清冽,黑气沉凝,竟像幅诡异的画。
墨无常的黑气在雪光中渐渐褪了,他晃了晃,差点栽倒,被苏语棠扶住。凌砚秋收剑上前,只见堕天使消失的地方,留着枚暗金色的羽毛,上面沾着点暗红的血珠,像颗凝固的泪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语棠指着羽毛,突然捂住嘴,“里面有东西!”
凌砚秋捡起羽毛,只觉入手冰凉,羽毛根部的血珠突然滴落,在地上凝成个小小的符号——和玄光剑剑鞘内侧的暗纹一模一样。他刚想细究,就见墨无常盯着那符号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脸白得像纸。
“走……快走……”墨无常抓住凌砚秋的胳膊,声音发颤,“他不是第一个……西方的天魔……都来了……”
教堂外突然传来钟鸣,“当——当——”响了十二下,却不是望海楼的钟声,那钟声沉郁顿挫,像从地底传出来的。凌砚秋跑到窗边一看,雪地里站着十几个穿黑袍的,为首的正是那个独眼黑袍人,手里举着个青铜钟,钟声正是从那儿发出来的。
“凌砚秋,墨无常,”独眼黑袍人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来,带着股得意,“多谢你们帮我们除了这个碍事的西方佬。现在,该把凤髓玉碎片交出来了吧?”
凌砚秋的心沉了沉。他们果然是故意引自己来的,想坐收渔翁之利。他回头看了眼墨无常,只见这疯子正死死盯着那枚暗金色的羽毛,眼里的黑气和清明又开始打架,嘴角却喃喃着:“第一块……终于找到了……”
第一块?
凌砚秋突然回过味来。这羽毛里藏的,恐怕就是裕禄说的凤髓玉碎片!他握紧羽毛,玄光剑的蓝光在掌心里微微发烫,像在呼应着啥。
雪越下越大,把教堂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凌砚秋看着窗外那些黑袍人,又看了看身边状态不稳的墨无常和脸色发白的苏语棠,突然觉得,这望海楼教堂,不过是天津卫这场乱局的冰山一角。那些西方天魔为啥来?他们和本土的天魔是啥关系?还有墨无常嘴里的“第一块”,难道凤髓玉碎片,还不止这一块?
墨无常突然抓住他的手,把那枚羽毛按在他掌心,眼里闪过一丝清明:“拿着……它认你……”话音未落,他头一歪,又昏了过去,只是这次,他的嘴角带着丝奇异的笑。
凌砚秋握紧羽毛,只觉那暗红的血珠渗进掌心,顺着血管往心脏钻,带来一阵熟悉的暖意——像终南山雪地里,父亲握过他的手。
黑袍人的钟声还在响,震得窗棂发颤。凌砚秋知道,不能再等了。他背起墨无常,对苏语棠使了个眼色,三人趁着风雪,从教堂的后门钻了出去,消失在茫茫雪雾里。
没人看见,那枚暗金色的羽毛在凌砚秋掌心轻轻颤动,羽毛根部的符号渐渐亮起,与玄光剑上的裂痕起了共鸣,发出一阵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轻响,像句被忘在时光里的咒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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