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打在破庙的瓦片上,噼啪响,像有人在外头撒豆子。凌砚秋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在门框上,好歹挡住些灌进来的寒风,雪粒子打在板上,咚咚响。转身时,见墨无常正盯着篝火里那枚暗金色羽毛,眼仁定在火苗上,一动不动,像被钉住了似的。
自教堂逃出来三天了,墨无常醒的时候越来越多,却也越来越疯魔。有时会突然抓住凌砚秋的手腕,反复念叨“终南山的雪化了”,有时又对着苏语棠的忘忧草掉泪,说“不该让你等这么久”。只有攥着那枚羽毛时,他才安生片刻,像个守着糖块的娃。
“这羽毛……到底是啥呀?”苏语棠往火堆里添了根柴,火苗舔着羽毛根部的血珠,映得她腕上还没褪尽的焦痕发红,“它总发烫。”
凌砚秋没搭话,只把羽毛从火里挑出来。血珠凝成暗红的痂,贴在羽毛上,像长了层壳。他指尖刚碰上,玄光剑突然“嗡”地一声,剑鞘上的蓝宝石亮起来,跟羽毛上的符号撞出光来,在墙上投出片晃悠的影子——是终南山的雪,一个穿青布衫的汉子站在崖边,背影像极了爹。
“爹……”凌砚秋失声喊。
影子突然碎了,墨无常猛地从地上弹起来,黑气在他周身翻卷,一把抢过羽毛攥在手里,指节捏得发白:“别碰它!这是凤髓玉!是凌苍澜欠我的!”
“凤髓玉?”凌砚秋心尖子猛地一缩,像被冰锥扎了下,“你说这羽毛里裹着的是……凤髓玉碎片?”
墨无常没答,只死死盯着羽毛,喉咙里呼噜呼噜响,像有啥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。篝火突然炸开,火星溅到他手背上,他浑然不觉,反倒把羽毛往眉心按去。
“别!”苏语棠尖叫着扑过去,想把羽毛抢下来,却被墨无常挥开。他的眼己成纯黑,脸上的邪纹跟活了似的扭,羽毛根部的血珠渗进皮肤,在眉心凝成个小小的“澜”字。
“啊——”墨无常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,整个人摔进篝火旁的雪堆,身子剧烈抽搐。玄光剑的蓝光突然暴涨,剑身上三道裂痕同时亮起来,把破庙照得跟白昼似的——
影子又冒出来,比刚才清楚百倍。
终南山茅庐外,少年凌砚秋踮脚够晾衣绳上的剑穗,青蓝色的穗子在风里晃。穿青布衫的汉子站在不远处,手里捏着块温玉,正往上面刻啥。墨无常就站在汉子身后,穿件洗得发白的黑袍,手里的狼毫笔在宣纸上沙沙响,画的正是茅庐雪景。
“苍澜,这玉得刻快点。”墨无常的声音年轻,带着笑,“等砚秋再长高点,这‘凤髓佩’就戴不下了。”
“急啥。”凌苍澜回头,眼里的温柔能化雪,“等他及冠,正好送他当礼。”他举起玉,阳光透过玉片,在雪地上投出只展翅的凤凰,“你看,这尾羽得刻得再弯些,像极了语棠的眉。”
影子突然拧成一团,血色漫上来。
秦岭深渊的石壁上,凌苍澜的玄光剑插在裂缝里,蓝光微弱。墨无常跪在他面前,黑袍上全是血,手里攥着半块凤髓佩,另半块掉在地上,碎成齑粉。“为啥要护着天魔余孽?”墨无常的声音发颤,“问菜是被他们害死的!你却要放了那个小丫头!”
“她是无辜的。”凌苍澜胸口插着把刀,刀柄上刻着“邪帝”二字,“语棠……本就是问菜用魂灵换来的生机……”
“我不信!”墨无常嘶吼着,把狼毫笔刺进凌苍澜的肩膀,“你就是偏心!你从来都只信那些魔种,不信我!”
玄光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,把两人吞了。
“爹!”凌砚秋冲进影子里,却只抓住一把冷雪。破庙里的篝火不知啥时灭了,墨无常倒在雪地里,嘴角淌着黑血,眉心的“澜”字渐渐淡了,露出底下更深的邪纹。
“看到了?”墨无常突然笑起来,笑声里全是碎玻璃似的碴子,“这就是你爹!这就是你敬若神明的凌苍澜!他为了天魔的余孽,连我这个陪了他三百年的兄弟都能骗!”
“不是的……”凌砚秋的声音发颤,玄光剑掉在地上,蓝光暗下去,“你在撒谎!我爹不是那样的人!”
“撒谎?”墨无常猛地坐起来,手里的羽毛不知啥时变成半块暗红的玉,正是凤髓佩的碎片,“你自己瞅瞅!”他把玉扔给凌砚秋,“这上面有他的灵识,有他亲手刻的‘悔’字!他后悔没杀了我,后悔让我活着受这千年孤独!”
凌砚秋接住玉佩,指尖刚触到玉面,就听见爹的声音在耳边响,带着说不尽的累:“砚秋,若有一天你见到墨无常,别恨他……是我对不起他……凤髓玉三碎,才能解玄网之困,也才能……让他想起自己是谁……”
“想起自己是谁?”墨无常突然爆发,黑气把破庙的屋顶掀飞了,雪片涌进来,落在他脸上,瞬间化成黑水,“我是玄天邪帝!是被你爹亲手打入深渊的魔!是……”他的话突然卡壳,像被啥噎住,眼里的黑气和清明疯了似的撕缠,“是……欠了他三条命的人……”
苏语棠抱着忘忧草缩在角落,草叶突然剧烈抖起来,发出细碎的呜咽。她脸惨白,指着墨无常身后:“他……他来了……”
凌砚秋回头,见破庙门口站着个穿明黄蟒袍的人,脸藏在阴影里,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,杖头的明珠照着地上的凤髓玉碎片,泛出诡异的红光。
“可算找着你们了。”那人的声音又老又尖,像用指甲刮铜器,“哀家还以为,这凤髓玉要永远埋在秦岭了。”
凌砚秋的心脏骤然停跳——那声音,像极了宫里传的慈禧太后的嗓音!
“你是谁?”凌砚秋握紧玄光剑,蓝光重新亮起来,可碰到那人周身的气,竟微微发颤。
“哀家是谁不重要。”那人往前挪了步,拐杖点在地上,破庙的地面裂开细纹,“重要的是,这凤髓玉碎片,哀家要收回去。”她抬起头,脸上戴着张黄金面具,面具上的凤凰眼正对着墨无常,“还有你,玄帝大人,也该归位了。”
墨无常的身子猛地一僵,黑气突然收了,眼神变得空落落的。他缓缓站起来,朝黄金面具人伸出手,凤髓玉碎片从他掌心飘起来,往那人的拐杖飞去。
“墨无常!”凌砚秋想去拉他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挡住。玄光剑的蓝光撞上那力,竟像撞在铁板上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“别白费力气了。”黄金面具人轻笑,“他体内的邪帝之力,本就是哀家当年放出去的。现在,该收网了。”她的拐杖突然抬起,杖头的明珠射出道红光,缠住墨无常的脖颈,“告诉哀家,凌苍澜藏在哪?玄网的最后一道封印,到底在啥地方?”
墨无常张了张嘴,像要说啥,眼里却突然闪过丝挣扎。他猛地转头看凌砚秋,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孤独……是因为……记不起该等谁……”
红光突然收紧,墨无常的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倒下去,凤髓玉碎片在空中转了个圈,竟首首飞向凌砚秋的胸口,跟他颈间的凤凰佩撞在一块儿。
“嗡——”
两声脆响同时炸开。
凤髓玉碎片与凤凰佩合在一处,在凌砚秋掌心凝成块完整的玉佩,上面刻的“澜”字突然亮起来,映出无数流动的画面——有终南山的雪,有秦岭的血,有墨无常年轻时的笑脸,还有爹最后望向深渊的眼神。
黄金面具人在玉佩亮起来的瞬间,发出一声尖叫,面具裂开道缝,露出底下张满是皱纹的脸,眼角的痣清清楚楚。
“不可能……凤髓玉怎么会认你……”她的声音里全是惊恐,转身就想逃。
凌砚秋却没追。他看着掌心的玉佩,突然懂了爹那句话的意思——凤髓玉三碎,不是为了解玄网,是为了让墨无常想起,他到底是谁。
破庙外传来马蹄声和黑袍人的嘶吼,显然是黄金面具人带来的帮手。凌砚秋把玉佩塞怀里,背起昏迷的墨无常,对苏语棠喊:“走!”
雪地里,玄光剑的蓝光劈开条路,玉佩贴在心口发烫,像揣了团火。凌砚秋回头瞅了眼那裂开的黄金面具,突然想起爹笔记里的话:“最可怕的天魔,藏在人心最深处的欲望里。”
墨无常在他背上突然动了动,嘴里吐出几个含糊的字,细听,竟像是——
“……语棠,等我……”
苏语棠的脚步顿了下,忘忧草的叶子突然全竖起来,指向北平城的方向。寒风卷着雪片刮过,带来远处隐约的钟鸣,一下,又一下,像在倒计时。
凌砚秋握紧了玄光剑,掌心的玉佩越来越烫。他知道,凤髓玉的碎片不会只有这一块,那个戴黄金面具的人,绝不止为了碎片而来。更深的阴谋,正在北平城那头等着他们,那里有玄网的最后一道封印,或许还有……爹真正的下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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