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定河的冰面被马蹄踩得咯吱响，冰碴子顺着裂缝往下掉，看着随时要塌。凌砚秋勒住缰绳，回头望了眼天津卫的方向，城郭在晨雾里只剩个模糊的影子，可飘过来的血腥味，浓得能拧出黑水。
苏语棠坐在后面的骡车里，正用帕子给墨无常擦脸。帕子冻得硬邦邦，她哈着气捂软了，才敢往墨无常脸上蹭。他的体温跟火烧似的，一阵烫一阵凉，后颈的“苍澜”刺青红一阵暗一阵，像块烧红的烙铁。嘴里偶尔蹦出几个词，全是“星槎”“玄网”之类的胡话。车板上放着那半块银镯，和苏语棠的忘忧草缠在一块儿，草叶上的血珠凝着不动，像颗冻住的泪。
“他又烧起来了。”苏语棠撩开车帘，眼里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，“刚才他攥着我的手，说要去北京，说那儿有‘锁魔塔’，能暂时压住邪帝的意识。”
凌砚秋的手在缰绳上捏出了印子。北京，紫禁城，太和殿的主封印……这些地名像针似的扎在他脑子里。自打戏楼那夜瞧见墙上的血字，他就总觉得不对劲——墨无常说凤髓玉最后一碎在星槎，可蚀骨老魔的目标明明是北京，这俩到底有啥勾连？
“前头有个破驿站。”凌砚秋勒转马头，玄光剑的蓝光在晨雾里闪了闪，“歇歇脚，给墨无常找点药。”
驿站的木门虚掩着，门轴上的铁锈沾着暗红的血，看着黏糊糊的。凌砚秋推门进去，正撞见两只野狗撕扯半只靴子，靴子里的脚骨还挂着点碎肉。他挥剑劈开野狗，剑光扫过墙角的蛛网，露出墙上贴着的告示——是官府通缉“妖人墨无常”的画像，画中人的眉眼被红笔圈着，打了个叉，看着扎眼。
“看来这儿也不安生。”苏语棠把墨无常从车里扶出来，忘忧草突然抖得厉害，草叶全朝着驿站后院指，“里头有人！”
凌砚秋的剑“唰”地抽出来，蓝光照亮后院的柴房。一个穿灰布棉袍的老者蹲在灶台前烧火，听见动静猛地回头，手里的火钳“当啷”掉在地上——竟是前几日在天津卫教堂外碰到的那个拾荒老头，他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还在，只是链子断了半截，耷拉着晃悠。
“怎么是你？”凌砚秋的剑尖离老者的喉咙只有寸许，“你在这儿干啥？”
老头的牙打着颤，手指着柴房角落的草堆：“别杀我……是他们让我在这儿候着的……说你们准来……”
草堆里露出个黑布包，解开一看，里面是半张玄网图，和凌砚秋怀里的那半张正好对上。图上用朱砂新标了个红点，在北京西城那边，旁边写着“锁魔塔旧址”西个小字，字迹和墨无常墙上的血字一个模子。
“这图……”凌砚秋的指尖刚碰到图，就被烫了下，图上的红点突然亮起来，映出个扭曲的符号——正是蚀骨老魔的魔纹。
“不好！是陷阱！”凌砚秋拽着苏语棠往后退，可己经晚了。柴房的西壁突然渗出黑血，墙上的砖石裂开，露出里面嵌着的天魔骨片，在晨光里泛着幽绿的光，看着渗人。
“咯咯咯……”老者的脸突然裂开，皮肤下钻出无数只黑虫子，瞬间把他啃成了空壳，原地只剩件空荡荡的棉袍。蚀骨老魔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，像无数只虫子在爬，“凌小友，别来无恙？”
凌砚秋把苏语棠和墨无常护在身后，玄光剑的蓝光在柴房里撑起个半圆：“你跟了我们多久？”
“从天津卫的戏楼就开始了。”蚀骨老魔的身影在骨片间闪，忽明忽暗，“墨无常那点小聪明，哪瞒得过老夫？他以为用邪帝之力炸伤我的分身，就能跑掉？”
黑血在地上淌成小溪，顺着门缝往柴房里钻，过处的冰面都化了，冒着白气。苏语棠怀里的忘忧草突然“啪”地炸开，草叶化作无数道水箭射向骨片，却被黑气弹回来，碎成了雪沫。
“小姑娘的通灵术倒有趣。”蚀骨老魔的笑声里带着贪劲，“若把你炼成活器，定能助老夫提前开星槎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凌砚秋的剑蓝光暴涨，劈向最近的一块骨片，“星槎是你们能碰的？”
“哦？你也知道星槎？”蚀骨老魔的声音突然拔高，“看来凌苍澜啥都告诉你了。那你该知道，星槎里藏着凤髓玉最后一碎，藏着能让天魔重归三界的‘玄门钥匙’！”
骨片突然全亮了，黑血在柴房中央凝成个大漩涡，吸力大得能把人的魂儿扯出来。墨无常的身子突然从苏语棠怀里滑出去，被漩涡吸向中央，他后颈的刺青发出刺眼的红光，跟骨片的绿光撞在一块儿，尖啸声刺耳得很。
“墨先生！”苏语棠想去抓他，被凌砚秋按住了。他的剑正跟漩涡边缘的黑气较劲，蓝光一点点被啃噬，剑身上的裂痕又深了几分。
“玄光七式·惊鸿！”凌砚秋低喝一声，剑身上的三道裂痕同时炸开，蓝光化作只大凤凰，撞向漩涡中心。墨无常的身子被凤凰托着，可他的黑袍被黑气撕开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跨世斩魔行 露出胸口那道跟玄光剑痕一模一样的旧疤——疤上的皮正在往下掉，露出底下暗红的肉，像有啥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蚀骨老魔的声音里带着狂喜，漩涡突然收紧，黑气全涌向墨无常的伤疤，“让邪帝的意识彻底醒过来！只有他能开星槎的封印！”
“不——”墨无常猛地睁眼，这次眼里不是纯黑，是一半黑一半蓝，俩色在瞳仁里疯了似的拧，“我不是邪帝……我是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，整个人突然飘起来，黑袍无风自动，黑气跟蓝光在他周身凝成个大太极图。柴房的骨片全炸了，蚀骨老魔的惨叫声从碎片里传出来：“怎么可能……你竟能同时掌俩种力……”
太极图突然炸开，凌砚秋被气浪掀飞，撞在柴房的立柱上，后背火辣辣地疼。等他爬起来，见墨无常半跪在地上，黑袍上的黑气淡了，脸色白得像纸，嘴角却挂着丝怪笑。
“蚀骨老东西跑了。”墨无常的声音轻飘飘的，像刚大病一场，他抬起手，掌心里躺着块暗金色的碎片，是从蚀骨老魔分身里炸出来的，“他怕我彻底醒透，暂时不敢来了。”
凌砚秋这才瞧见，墨无常胸口的伤疤合上了，只留道浅浅的白痕，跟自己玄光剑上的裂痕隐隐呼应，像俩亲兄弟。
“你……”凌砚秋刚想问，就被墨无常打断。
“别问。”墨无常从怀里掏出卷画轴，扔给他，“这是玄网图的另一半，标着北京所有封印点的位置。锁魔塔确实能暂时压邪帝，但得用你的玄光剑当钥匙。”他的目光落在苏语棠身上，突然咳得厉害，“她不能去北京，那儿有专门克通灵术的‘镇魂钉’，会伤着她。”
苏语棠的脸白了白，却把忘忧草往怀里紧了紧：“我跟你们一块儿去。墨先生说了，要带我们去终南山的。”
墨无常的眼神闪了闪，躲开她的目光，从骡车里翻出个油布包，里面是套干净的青布衫：“我换件衣裳。你们拾掇拾掇，半个时辰后走。”
他转身走进驿站的里屋，关门的瞬间，凌砚秋听见里头传来声压抑的嘶吼，像在使劲憋着啥。苏语棠的忘忧草突然蔫了，草叶上的血珠滚落在地，化作一缕青烟，钻土里没了。
“他在跟邪帝的意识较劲。”苏语棠的声音发颤，“忘忧草说，他快撑不住了。”
凌砚秋打开画轴，另一半玄网图上，除了锁魔塔的位置，还密密麻麻标着几十个红点，每个点旁边都写着日子，最近的一个就在三天后——北京，天坛。
“三天后……”凌砚秋的指尖划过天坛的位置，那儿离紫禁城最近，“他们要在天坛动手。”
里屋的门突然开了，墨无常穿着青布衫走出来，头发用布带束着，露出光溜溜的额头，竟有几分像画里的凌苍澜。只是他的眼眶陷着，眼下的乌青比昨天重了一倍，手里还攥着那半块银镯。
“这个你拿着。”他把银镯递给苏语棠，镯子里的血珠不知啥时又凝上了，“遇着危险就捏碎它，能暂时挡挡天魔。”
苏语棠刚接过银镯，就被他的眼神惊着了——那眼神里有不舍，有决绝，还有点……赴死的平静。
凌砚秋突然想起戏楼墙上的血字——“别信任何人，包括你爹”。可此刻看着墨无常清瘦的背影，他心里却冒个荒唐念头：或许，这世上唯一能信的，就是这个半魔半人的疯子。
“凌砚秋。”墨无常突然回头，手里的狼毫笔在晨光里泛着黑气，“我问你，若有一天我彻底成了邪帝，你敢不敢杀我？”
凌砚秋的手在玄光剑的剑柄上捏紧了：“你若敢伤语棠，我必亮剑。”
墨无常突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种说不出的苦：“好。记住你这话。”他翻身上马，缰绳一勒，“走了。”
马蹄踏碎冰面，溅起的雪沫子落在凌砚秋的衣襟上，立马化成了水。他望着墨无常的背影，突然发现他青布衫的后心处，绣着个小小的凤凰图案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像刚绣上去的，跟自己怀里的凤髓佩一个模子。
骡车碾过永定河的冰面，往北京的方向赶。凌砚秋不知道，墨无常转身的瞬间，悄悄将一枚沾着自己血的针，插进了他的马鞍下——那是用邪帝精血凝成的“锁魂针”，若有一天他真失控了，这针能暂时锁住他的元神，给凌砚秋足够的时间……杀了他。
而在他们身后的天津卫废墟里，蚀骨老魔的分身正从骨片里爬出来，对着北京的方向狞笑。他手里捏着半块凤髓玉碎片，是刚才在柴房趁乱从墨无常身上扯下来的——
“玄网破，龙觉醒……凌苍澜，你儿子跟你当年一个样，还是这么好骗啊……”
寒风卷着雪沫子掠过冰面，把这话吹向远方，像个恶毒的咒，缠上了那队艰难往前挪的逃亡者。前路的雾越来越浓，锁魔塔的影子在雾里若隐若现，塔尖的铜铃在风里响，像在数着数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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