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西煤场的尘土飞扬，粘在林枫汗湿的额头上，和那褪成灰绿色的头发搅和在一起，活像刚从矿井里爬出来的斑鸠。他叉着腰，盯着眼前十几个吭哧吭哧摇着简易模具的工匠，感觉自己不是在领导工业革命，而是在监工大型过家家现场。
“停停停！”林枫夺过一个刚压出来的蜂窝煤，“孔打歪了！这塞进炉子里能通风吗？啊？知不知道什么叫空气动力学！”
工匠吓得扑通跪下：“陛下息怒！这黄泥和煤末子它不听话…”
（内心OS：完了！乙方团队技术水平不过关！项目要延期了！）
林枫绝望地揉着额头。他脑子里有蜂窝煤的最佳配比和标准模具图，可落实到这明朝的手工作坊，一切都变了形。做出来的煤球不是一烧就散，就是密实得像个铁疙瘩。
小安子捧着账本，哭丧着脸凑过来：“皇爷，刘瑾那边又把煤价抬了三成…咱这蜂窝煤要是再不成，豹房下个月真得烧柴火了。”
压力像无形的鞭子抽下来。林枫踹了一脚那不合格的煤球，灰黑的粉末溅了他一身。
“重新配比！黄泥减半，加石灰水！模具孔洞给朕加钻一圈！”他吼得嗓子冒烟，“今天下班前…呃，日落前！朕要看到能烧透的煤球！”
整个煤场在他的咆哮声中瑟瑟发抖地重新运转。林枫焦躁地踱步，目光扫过堆成小山的劣质煤球，心在滴血。这都是钱啊！刘瑾那老阴货，卡他脖子卡得是真狠！
就在这时，场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。一架极其朴素的青呢小轿停在了煤场门口，几个便装侍卫肃立周围。小安子眼尖，脸色唰地白了：“皇、皇爷！是太后娘娘！”
林枫头皮一炸。完了！亲妈来视察这脏乱差的破项目了！他手忙脚乱地想拍打身上的煤灰，却越拍越黑。
太后却己扶着嬷嬷的手下了轿。她今日未着宫装，只穿了件深色常服，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乌烟瘴气的场地，掠过那些跪倒在地、浑身黑黢黢的工匠，最后落在儿子那张花花绿绿的脸上。
“皇帝近日，就在忙这个？”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林枫硬着头皮：“回母后，儿臣正在研制新式煤饼，若能成，可省炭薪半数，惠及百姓…”
“起来回话。”太后打断他，竟缓步走向那堆不合格的煤球，用帕子垫着拿起一个，仔细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孔洞，“此物…比寻常煤饼轻省许多。”
林枫一愣，赶紧凑上去：“母后明鉴！此物中空，燃起来更透，省煤，烟也少些！就是这眼下的做工…”他讪讪地指了指满地狼藉。
太后放下煤球，帕子己染了黑灰。她沉默了片刻，忽然道：“哀家宫里，有几个老匠人，早年在内府监做过泥瓦模胚，手上功夫还算精细。”
林枫猛地抬头。
太后却不看他，只对身边嬷嬷淡淡道：“去将王匠头他们调来，听候皇帝差遣。再从哀家私库里拨五百两，采买些…嗯，好煤。”
嬷嬷低声应下。
林枫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！太后这是…首接投资了？！还给了技术支援？！
（内心OS：天使轮融资！亲妈VC！）
他激动得差点想去握太后的手，好歹忍住了，只连连道：“多谢母后！儿臣定不辜负母后期望！”
太后瞥了他一眼，目光在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上停留片刻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：“既是利国利民之事，便静下心来做。莫要再毛毛躁躁，弄得如此…不堪入目。”她顿了顿，意有所指，“朝堂上的事，自有祖宗法度。”
说完，她便转身回了小轿，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。
林枫站在原地，望着那远去的轿影，心里五味杂陈。太后的支持并非毫无保留，那句“祖宗法度”更像是一种提醒和划定边界。但这雪中送炭的五百两和工匠，无疑是救了大急！
有了专业匠人的加入，蜂窝煤的工艺难题很快被攻克。压模的力度、黄泥的粘度、孔洞的分布都被精细化。三天后，第一批标准化的蜂窝煤终于出炉，投入豹房的锅炉一试，火苗稳而旺，黑烟也少了大半。
“成了！皇爷！成了！”鲁大锤激动得老脸通红。
林枫看着那稳定燃烧的火焰，长舒一口气。他立刻下令：“小安子！把最好的这批装筐！给慈宁宫、内阁值房、还有…刘瑾府上，各送一车去！”
小安子愕然：“给、给刘公公也送？”
“送！”林枫咧嘴，露出白牙，“就说是朕新研制的‘孝心煤’，特地请刘公公‘品鉴’！”
（内心OS：恶心不死你！顺便打个广告！）
当夜，林枫趴在豹房产能报表上，终于露出了资本家的微笑。蜂窝煤作坊正式挂牌“大明能源厂”，虽然目前只够供应豹房和几个试点，但初步实现了现金流闭环。
他提笔在新一期的《格物新报》角落，画了个小小的煤球图案，旁边标注：「能效提升35%，减排初步见效。下一步KPI：规模化生产。」
窗外的北京城渐渐沉入黑暗，唯有豹房的锅炉房，因那一个个布满孔洞的黑疙瘩，持续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光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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