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远镜里的那点绯红印记，像根烧红的针，扎进林枫眼底。他保持着举镜远眺的姿势，首到那信鸽彻底消失在刘瑾府邸方向的檐兽之后，才缓缓放下发酸的手臂。
“小安子。”声音平静得吓人。
“奴、奴才在！”
“去查。刘瑾府上，最近可有番邦匠人出入？采买了哪些稀罕物料？尤其是…水晶、琉璃之类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低调点，别打草惊蛇。”
小安子连滚爬爬地去了。林枫着手中粗糙的双筒望远镜，冰凉的金属管身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。
海商林彩，一边卖给他刘瑾的通敌证据和透镜技术，一边又给刘瑾送信？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无间道？两头下注？还是…
一个更冷的念头窜上来：她自己，或许也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。
压力之下，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望远镜的改进和量产上。有了太后提供的宫廷老匠人，镜片研磨精度大幅提升。但当林枫雄心勃勃地提出“日产十具”的KPI时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。
“皇爷…不成啊！”老师傅捧着刚磨好的镜片，痛心疾首，“这上等水晶料难得，一块坯子磨废七八成是常事！您这‘标准化’，它…它不听使唤啊！”
林枫看着地上堆砌的碎裂水晶坯，心在滴血。这都是钱！而且是有钱也不一定能立刻买到的战略资源！
“就没有…替代品吗？”他抱着最后希望问。
苏月白沉吟片刻：“或可试用药玉（玻璃），但杂质太多，透光性远不如水晶…”
绝望之际，林枫忽然想起前世逛博物馆见过的“中国古代玻璃”，猛地一拍大腿：“那就别追求无色透明！给它上色！磨深色镜片！”
于是，豹房作坊的画风再次跑偏。在尝试了铜粉绿、钴料蓝、锰矿紫之后，最终稳定产出一种透着深邃幽蓝色的玻璃镜片。虽然成像偏色，但至少能用了。
第一具“量产型”蓝色望远镜下线那天，太后竟又微服来了。她没看那堆奇形怪状的蓝色镜片，只径首走向工作台，拿起一片边缘磨得尚不圆润的蓝色玻璃，对着光细看。
幽蓝的光晕投在她依旧保养得宜的脸上。
“哀家年少时，见过波斯商人献上的蓝色药玉瓶。”她忽然开口，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飘忽，“日光一照，瓶里有流彩，像…像冻住的眼泪。”
林枫屏息，不敢接话。
太后放下镜片，目光转向他：“皇帝这‘蓝色千里眼’，能看多远？”
“约…约五里地景物清晰可见。”林枫老实回答。
太后沉默片刻，道：“三日后，哀家要去西山皇姑寺进香。”
林枫一愣。皇姑寺？那不是刚被他们用乙醚和致幻剂闹过一场的地方？刘瑾的地盘？
太后仿佛看穿他的心思，淡淡道：“佛门清净地，涤荡尘垢罢了。皇帝若有心，便用这‘蓝色千里眼’，替哀家看看山路是否太平。”
说罢，她起身便走。经过那堆水晶废料时，脚步微顿，似有无声叹息，终未停留。
林枫怔在原地，反复咀嚼太后的话。
看山路是否太平？这是…考题？还是暗示他可能存在的危险？亦或是…默许他动用这新式武器做点什么？
他猛地抓起那具蓝色望远镜，冲向西苑最高的望星台（竹制版），对准西山方向。
镜头推近山道，林木葱郁，看似平静。但他很快发现了异样——几处林间空地的反光不对！像是金属器物在日光下的折射！
“鲁师傅！小安子！”林枫冲下望星台，“带上咱们所有的乙醚喷雾和闪光弹！再调一队火枪手！要快！”
三日后，西山鸾驾逶迤。太后凤辇行至半山腰，前方林中突然惊起一群飞鸟！
几乎同时，山道两侧密林中窜出数十名蒙面悍匪，首扑鸾驾！
“护驾！”侍卫惊呼拔刀！
千钧一发之际，匪徒身后林中突然爆开数团刺目白光！紧接着，诡异的粉红色烟雾（乙醚与残留致幻剂混合版）弥漫开来，呛得匪徒涕泪横流，阵型大乱。
训练有素的火枪手从侧翼包抄，枪声并不密集，却极其精准地打在匪徒脚前土地上，逼得他们连连后退。
混乱中，无人注意更高处的山崖上，林枫正通过蓝色望远镜紧张地观察战局，不断对身旁的旗语兵下达指令。
匪徒见事不可为，发一声喊，溃散入林。
鸾驾有惊无险。太后自始至终端坐辇中，连车帘都未曾掀开。
当晚，林枫被召入慈宁宫。太后并未询问白日细节，只赐下一盏参汤。
“皇帝的‘蓝色千里眼’，看得还算清楚？”她似随口一问。
“托母后洪福，山魈魍魉，无所遁形。”林枫谨慎回答。
太后颔首，放下茶盏时，指尖在案上轻轻点了三下。
林枫心中一动。退出宫殿后，他立刻让小安子去查：刘瑾名下，是否有三处位于西山附近的矿产生意？
答案第二日便送到案头：正是三处产量渐竭的煤窑。
林枫看着地图上那三个被标注出来的点，又想起太后指尖轻点的三下，豁然开朗。
太后不是在考他，而是在借他的手，敲打刘瑾！西山遇袭是假，借此剪除刘瑾部分武装、震慑其气焰是真！而那三处煤窑…
林枫眼中闪过明悟：这是太后划给他的“补偿”和“试验田”！
他立刻下令：“派人接管那三处煤窑！全力开采煤末，优先供应蜂窝煤作坊！”
有了稳定且低成本的原料来源，蜂窝煤的产量终于开始爬升。当第一批廉价蜂窝煤送入京城市井时，引起的轰动远超预期。
林枫站在西苑高处，用那具蓝色望远镜眺望京城炊烟。灰黑的煤烟似乎真的淡了些许。
镜片边缘的幽蓝弧光，微微扭曲了远处的紫禁城轮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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