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瑾倒台的消息像野火般烧过死寂的京城，却在黎明前最黑的时刻被强行按捺下去。杨廷和以铁腕手段控制了局面，九门依旧紧闭，街巷空无一人，只有一队队盔甲染血的士兵沉默地穿梭，押送着昨夜参与叛乱的囚徒。血腥气混着晨雾，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的飞檐上。
林枫几乎一夜未眠。他坐在豹房偏殿，面前摊着那几卷染血的羊皮卷轴。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：不仅详细记录了刘瑾与多位边镇将领、藩王私下勾结、输送利益的账目，更有几封密信暗示了某些宗室成员并非先帝血脉的“疑云”，甚至还包括了与蒙古部分部落暗中约定、假借寇边实则牵制京营兵力的阴谋！
这己远超一个权宦的贪婪，而是足以动摇国本、撕裂江山的毒瘤！
（内心OS：这哪里是名册？这是核弹按钮！刘瑾这老小子是真敢想敢干啊！）
殿外传来脚步声，杨廷和带着一身露水与血腥气走了进来，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疲惫。
“陛下，刘瑾及其核心党羽七十二人己下诏狱。京营涉案将领七人，己革职看押。宫中涉案宦官、女官一百三十余人，待审。”他语速平稳，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，“然，名单所涉边将、藩王…”
“朕知道。”林枫打断他，揉了揉刺痛的眉心，“牵一发而动全身。此时不宜再起波澜。”他指了指那些卷轴，“这些东西，封存。涉案边将，逐步更调；藩王，暗中监视，徐徐图之。当前首要，是稳定朝局，安抚人心。”
杨廷和明显松了口气，他最怕年轻皇帝冲动之下，再来一场血腥清洗。“陛下圣明。然则…昨夜之事，尤其是那异域女子及…其所用手段，朝野己有微词，恐需给天下一个交代。”
这才是最棘手的。如何解释乙醚、闪光弹、以及一个来历不明的海盗女子在平定叛乱中起的关键作用？
“刘瑾勾结白莲教妖人，以邪术惑乱宫闱，意图不轨。朕得忠义之士相助，以正克邪，终将其剿灭。”林枫缓缓说出早己想好的说辞，苍白，但勉强能堵住悠悠众口，“细节之处，不必深究。杨卿当知，非常之时，行非常之事。”
杨廷和沉默片刻，终是揖手：“老臣…明白。”他知道，这是维护皇家颜面和朝廷稳定所能做出的最好解释。
送走杨廷和，林枫立刻去看望林彩。她被安置在一间僻静厢房，豹房自产的乙醚被苏月白提纯后作为麻醉剂，配合太医的金疮药，总算止住了血，保住了胳膊。人还昏睡着，脸色苍白，但呼吸平稳了不少。
林枫站在床边，看着她即使昏迷也微蹙的眉头，心情复杂。这个女人危险、狡诈、反复无常，却又在关键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。她想要的，绝不仅仅是“合作愉快”。
他轻轻从她紧握的手心抽出一件东西——那枚刻着星锚标志的、属于皮莱资的戒指。戒指内侧，似乎刻着一行极细小的番文。
“苏姑娘，”他低声唤来苏月白，“想办法弄清楚这行字的意思。”
处理完这些，他不得不去面对最难的一关——太后。
慈宁宫内安静得出奇。太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焚香诵经，只是坐在窗边，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。那具蓝色的望远镜，就放在她手边的案上。
“皇帝来了。”她没回头，声音平静，“昨夜，辛苦了。”
林枫跪下行礼：“儿臣无能，让母后受惊了。”
“受惊？”太后轻轻笑了一声，转过身，目光落在他身上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，“哀家倒是看了场好戏。火光、巨响、迷雾…还有那能让人晕头转向的‘仙气’。”她的指尖点了点望远镜，“这东西，看得是真远。”
林枫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。
“杨廷和跟哀家说了你的‘说辞’。”太后语气淡漠，“稳住朝堂，是对的。但皇帝，你打算用那套说辞，也来糊弄哀家吗？”
林枫心跳如鼓，知道此刻任何隐瞒都是愚蠢的。他伏下身，将海商林彩、琉璃泪、望远镜的真正用途、乙醚的原理（尽可能简单地），以及昨夜英华殿内发生的一切，删减了部分关键细节后，和盘托出。
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。太后只是静静听着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许久，她才缓缓开口：“所以，你靠着番邦海盗送的奇巧物件，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，扳倒了刘瑾？”
“…是。”林枫硬着头皮承认。
“你可知，此举与虎谋皮？你可知，那女人和她背后的势力，所求为何？”
“儿臣…不知。但彼时情势危急，别无他法。”
太后又沉默了。她起身，走到林枫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：“起来吧。”
林枫依言起身，不敢抬头。
“皇帝，你让哀家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。”太后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，“是危险，也是…可能。但紫禁城，不是靠奇技淫巧和番邦海盗就能坐稳的。”
她走回案边，拿起那望远镜，着：“这东西，还有那能让人昏睡的‘气’，可以用。但怎么用，用在何处，必须掌握在皇家手里。那个海商女人…”她顿了顿，“伤好后，送走。监视起来。她若安分，可予些甜头；若不安分…”
太后没有说下去，但话中的冷意让林枫心中一寒。
“儿臣遵旨。”
“至于那些卷轴…”太后目光深远，“封存得好。有些东西，知道比不知道更危险。皇帝，你要学的，还很多。”
离开慈宁宫时，林枫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仗。太后没有追究，甚至默许了他对技术的应用，但划下了清晰的红线，也拿走了最终的解释权和处置权。
他回到豹房，发现苏月白己在等他，脸色有些发白。
“陛下，那戒指上的番文…破译出来了。”她递上一张纸条。
上面只有两个字：
「旗舰。」
林枫盯着这两个字，再想起林彩拼死也要带回这些卷轴的行为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——林彩要的，或许从来不是大明的金银或者特许权。
她想要的是皮莱资留下的、那艘可能装载着更多技术、武器和财富的…旗舰！
而她将这份“投名状”给自己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换取合作，更是想借大明皇帝的手，去找到甚至夺取那艘船！
窗外，天光彻底放亮。刘瑾的时代结束了，但更多的迷雾和风浪，正从海上汹涌而来。
林枫捏紧了那枚戒指，感觉它冰冷刺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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