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"嗡嗡"的低鸣，像被困在玻璃里的飞虫。
冷白色的光线倾泻在满墙的玻璃罐上，福尔马林浸泡的器官在透明液体中微微浮动。
婴儿的大脑像团皱缩的核桃，心脏悬在瓶中像颗暗红色的果实，还有被动脉环绕的肾脏，在光影中宛如诡异的珊瑚。
角落里，一台落满灰尘的老式台式电脑静静躺在工作台上，机箱侧面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，字迹被岁月洇得模糊：【煤球，不准碰电源线。——明】
秦霂涵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，指甲敲击塑料按键的声音清脆得像解剖刀划开皮肤。
苏沐凡站在她身后，能闻到她发丝间残留的河水腥气，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——
那是常年泡在标本室留下的味道，像某种独特的香水。
"密码？"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保护程序上，是只正在追尾巴的卡通黑猫。
"煤球的生日，"她头也不回，指尖悬在回车键上，"2010年4月3日——它被我哥捡回来那天，正好是清明。"
屏幕闪烁几下，蓝底白字的操作系统像旧电影般缓缓展开。
跳出一个名为"给小涵"的文件夹，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，图标是只用鼠标画的简笔画猫，歪歪扭扭的，一看就是男生的手笔。
秦霂涵的指尖在鼠标上方停顿了半秒，苏沐凡注意到她的指节微微泛白，然后猛地双击了文件。
视频开始播放，画面里的秦明朗比档案照片上瘦了许多，颧骨微微凸起，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。
他坐在同样的标本室里，背后是同样的玻璃罐，只是里面的器官看起来更新鲜，液体还没变成那种陈旧的淡黄色。
"霂涵，如果你看到这个，说明我己经不在你身边了。"
他的声音透过劣质麦克风传来，带着电流的杂音，却掩不住疲惫里的笑意。
"别难过，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——比你小时候偷改试卷分数的计划周密一百倍。"
秦霂涵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，苏沐凡能看到她耳后的血管轻轻跳动，像条受惊的小鱼。
"血月计划从来不是萧家的项目，"视频里的秦明朗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，镜片反射着标本室的冷光。
"它最初叫'凤凰计划'，是军方在九十年代启动的超级士兵研究。但后来..."
他突然压低声音，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。
"他们发现基因改造的副作用太大，实验体要么变得极度狂躁，要么会在三年内器官衰竭，于是决定销毁所有实验体。"
画面突然切换，显示出一份泛黄的档案，纸张边缘己经发脆，上面盖着【绝密】的红章，章印的油墨有些晕染。
"我和张锐查到真相后，决定把计划继续下去，"秦明朗的声音带着某种坚定。
"但不是为了制造武器——而是为了治愈那些被当作实验体的孩子。
阮若曦是其中之一，她体内的X病毒正在吞噬她的神经，发作时会像被万蚁啃噬..."
视频再次切换，这次是一段监控录像：年幼的阮若曦被绑在手术台上，手腕和脚踝都缠着皮带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往她静脉里推注某种蓝色液体。
她的手腕上，月牙形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，和秦霂涵锁骨下的印记如出一辙。
"萧家偷走了我们的研究，把它变成了杀人工具，"秦明朗的声音冷了下来，像手术刀划过冰块。
"但我在所有样本里埋了后门——
当X系列被激活到极限时，它们会自我销毁，就像...就像你小时候玩的那种会爆炸的跳跳糖。"
苏沐凡猛地想起河面上那些蓝色火焰，灼热的温度仿佛还留在皮肤上："所以今天的爆炸..."
"是我哥的保险装置，"秦霂涵低声说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
"他早就准备好了——这家伙从小就喜欢在玩具里藏鞭炮。"
视频里的秦明朗突然凑近镜头，眼镜几乎贴在屏幕上。
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他们："霂涵，煤球的项圈里有最后一块拼图。去找它，然后..."
画面戛然而止，电脑屏幕陷入黑暗，像被突然吹灭的烛火。
秦霂涵一动不动地坐着，背影僵硬得像标本罐里的那些器官，连肩膀微微的起伏都消失了。
苏沐凡伸手想搭她的肩，却在半空中停住了——
她的肩膀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发抖，像是寒风中的枯叶，又像濒死挣扎的蝴蝶。
"项圈在哪儿？"他放轻声音，像怕惊扰了标本室里沉睡的灵魂。
"我家，"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"在我小时候的玩具箱里——
就是那个印着Hello Kitty的粉色箱子，你上次去我家还嘲笑过的那个。"
苏沐凡点点头，转身往外走："那还等什么？难道要等萧家的人送上门来？"
"等等。"秦霂涵突然叫住他，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那撮猫毛，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，"你闻闻。"
苏沐凡皱眉，低头凑近嗅了嗅——猫毛上除了陈旧的灰尘味，还有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，像变质的杏仁糖。
"氰化物？"他猛地抬头，心脏漏跳了一拍。
"不，"秦霂涵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，像手术刀的锋芒，"是某种基因标记剂的残留。
我哥在用煤球做实验..."她的声音顿了顿，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，"那只猫从来不是宠物。"
她站起身，白大褂下摆扫过键盘，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——
最后一行被隐藏的代码像幽灵般显示在角落：【坐标：22.3193° N, 114.1694° E】
"香港？"苏沐凡眯起眼，这个坐标他有点印象。
"不，"秦霂涵己经大步走向门口，高跟鞋在瓷砖地上敲出急促的声响，像倒计时的秒针。
"是维多利亚港的某个私人码头。我哥大学时在那儿打工，说藏了艘'秘密基地'。"
她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，回头看了眼满墙的玻璃罐，目光在某个浸泡着心脏的标本上停留了一瞬——
那是个猪的心脏，被改造成了人工瓣膜的模型，是秦明朗当年的毕业设计。
"你相信死人会说话吗？"她的声音很轻，像飘在福尔马林蒸汽里的叹息。
苏沐凡摸了摸胸口，那里的心跳沉稳而有力："我每天都听着呢——张锐这家伙，连我昨晚吃了泡面都有意见。"
秦霂涵侧过脸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，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："那准备好，我哥的话...可能比你写犯罪心理报告还啰嗦。"
她推开门，走廊的风灌进来，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。
苏沐凡跟上去时，注意到她的左手始终紧握着那撮猫毛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像握着某种不肯放手的执念。
标本室的日光灯管还在嗡嗡作响，玻璃罐里的器官在液体中轻轻摇晃，仿佛在为即将揭开的真相低声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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