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多利亚港的夜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，像被打翻的鱼罐头，带着潮湿的黏腻感钻进衣领。
苏沐凡站在码头边缘，锃亮的皮鞋尖距离墨绿色的海水只有一寸，浪涛拍打着岸堤的声响里，能听见细小的沙砾在靴底滚动。
远处，霓虹灯在雾气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，红色的"海港城"招牌、蓝色的"洲际酒店"灯箱，还有游轮甲板上闪烁的串灯，都化作水彩般的朦胧光影。
偶尔有游轮的汽笛声闷闷地传来，像沉在水底的巨兽发出呜咽，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。
"你确定是这里？"他眯起眼，视线穿过薄雾，落在停泊在私人泊位的那艘老旧渔船上。
船身上漆着的"粤渔0428"早己斑驳脱落，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板，像老人脸上褪了色的皱纹。
唯一亮着的舷窗里透出微弱的黄光，在起伏的波浪中明明灭灭，像只窥视的眼睛。
秦霂涵没立刻回答。她正蹲在码头的水泥地上，用手术刀撬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——
那是她从玩具箱最深处翻出来的，盒盖上贴着张泛黄的猫咪贴纸，黑白色的小猫举着爪子，和煤球一模一样。
刀片插进铁盒缝隙时发出"咯吱"的摩擦声，锈屑簌簌落在她的白大褂下摆，像撒了把碎铁。
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个褪色的红色项圈，皮革己经发硬，金属扣上刻着小小的凤凰图案，凤冠的位置镶着颗磨得发亮的玻璃珠。
"煤球讨厌这个项圈，"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刻痕，动作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。
"每次戴上都会用爪子挠我哥，把他胳膊抓得像斑马。"
她忽然笑了笑，眼尾泛起细碎的纹路。
"有次我哥急着出门，硬是把项圈扣在猫脖子上，结果回家发现，他珍藏的实验记录本被煤球抓得全是窟窿。"
苏沐凡接过项圈，冰凉的金属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他试着按了下凤凰图案的眼睛——
"咔嗒"一声轻响，项圈竟像魔术般裂成两半，露出藏在夹层里的微型芯片，比指甲盖还小，边缘还粘着几根猫毛。
"你哥到底有多喜欢往东西里塞秘密？"他忍不住吐槽，指尖捏着芯片对着光看，"下次是不是该在智齿里藏U盘了？"
秦霂涵站起身，白大褂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，衣摆扫过码头的缆桩，带起细小的灰尘。
她挑眉看他，眼里闪着狡黠的光："我们家传统，我六岁时就在布娃娃肚子里藏过青蛙解剖图，吓得幼儿园老师三天不敢碰教具箱。"
他们沿着摇摇晃晃的舷梯登上渔船，朽坏的木板在脚下发出"吱呀"的呻吟，像随时会散架。
甲板上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和机油味，混杂着暴晒后木板的焦糊气。
苏沐凡的皮鞋踩在湿滑的木板上，每一步都要稳住重心，生怕滑进海里。
舱门虚掩着，门轴处缠着几圈生锈的铁丝。
里面传出老式收音机的杂音，正断断续续播放着粤剧《帝女花》，任剑辉的唱腔在海风里飘得支离破碎。
"有人？"他压低声音，右手悄悄摸向腰间——
那里藏着从赵铁那儿借来的手枪，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衬衫传来，让指尖有些发麻。
秦霂涵却己经推开门走了进去，动作快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。
船舱比想象中整洁，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分干净。
一张折叠桌上摆着台老式电脑，CRT显示器的屏幕亮着，蓝幽幽的光映在对面的铁皮柜上，显示着某个螺旋状的生物基因图谱，像条蜷曲的蛇。
角落里，简易行军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，被角叠得方方正正，枕头旁放着本《海洋鱼类图鉴》——
书签是一张泛黄的拍立得，照片里的秦明朗抱着黑白色的猫。
站在某个挂着"基因工程实验室"牌子的门口微笑，阳光落在他的金丝眼镜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。
"他在这里住过，"秦霂涵拿起照片，指腹轻轻擦过哥哥的脸，仿佛想抹去上面的灰尘，"至少住到三年前。"
她的指尖在照片边缘顿了顿，那里有个极淡的牙印，"这是煤球咬的，它总喜欢啃照片边角。"
苏沐凡走向电脑，键盘上的灰尘有明显被触碰过的痕迹，空格键上甚至还粘着根白色的猫毛。
他按下空格键，屏幕上的基因图谱突然缩小，跳出一个视频窗口——
进度条显示时长三分二十七秒，发布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。
"你们来得比我预计的晚。"
秦明朗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，带着老式麦克风特有的电流声，却清晰得仿佛他就站在船舱里。
视频里的他穿着渔民的格子衬衫，袖口挽到肘部，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疤痕——
那是被实验用的小白鼠咬的。
背景正是这间船舱，他身后的铁皮柜上还摆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，杯身上印着"青岛啤酒"的字样。
秦霂涵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，苏沐凡能看到她放在桌沿的手指猛地收紧，指节泛白，把铁皮桌面按出浅浅的印子。
"如果一切顺利，阮若曦应该己经启动了自毁程序，"视频里的秦明朗端起搪瓷杯喝了口什么，喉结滚动时能看到脖颈上的青筋。
"但萧家的研究不会就此停止。他们在公海上还有座移动实验室，代号'方舟'。"
他顿了顿，突然凑近镜头，声音压得极低，"就像圣经里的诺亚方舟，只不过他们想拯救的不是物种，是被基因改造的'新人类'。"
画面切换成卫星地图，某个红点正在南中国海上缓慢移动，航迹像条歪歪扭扭的蛇。
地图角落标注着一行小字："每72小时更换一次坐标，用的是我发明的加密算法。"
"方舟上保存着所有实验体的原始基因样本，"秦明朗的声音变得严肃，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，"包括......"
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身体弯成虾米状，镜头跟着晃动了几下，能看到他咳在纸巾上的血迹，像朵绽开的红梅。
再稳定时，他的嘴角还沾着血丝，却对着镜头笑了笑，带着点自嘲："老毛病了，X病毒的副作用，比霂涵做的咖啡还难喝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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