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如同沉船，在无光的深海中缓慢上浮。刺鼻的染缸气味、劣质草药的苦涩、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，如同锚点，将凌飞羽从虚无的黑暗里一点点拽回现实。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，模糊的视野里是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景象——低矮的茅草屋顶，靛蓝色染缸斑驳的内壁，还有墙角那个被严密遮盖、依旧散发着微弱刺鼻气味的铁皮桶。
他躺在被服厂那口巨大的染缸“病房”里。背后的伤口传来钝痛，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隐隐的不适，那是吸入酸雾和硝烟的后遗症。身体依旧虚弱，但体内流淌着一股久违的暖流—— 54.7%的能量储备，如同甘泉滋润着枯竭的经脉，带来一丝复苏的力量。
【生命体征：中度虚弱（恢复中）。体力值：42%。】
【‘初级无线电侦听/破译’知识融合完成。】
无线电的知识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，不再是模糊的感觉，而是清晰的频率、波段、调制方式、基础密码本结构…他甚至能“听懂”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、断断续续的电报敲击声属于哪一方。
“凌大哥！你醒了！”守在旁边的王铁柱惊喜地叫出声，脸上带着未消的疲惫和担忧，眼睛还有些红肿。
凌飞羽想开口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。王铁柱连忙端过水，小心地喂他喝下。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带来些许慰藉。
“张营长怎么样了？”凌飞羽的声音依旧沙哑。
王铁柱眼神一黯，低声道：“老胡尽力了，子弹打穿了肺又流了太多血，天快亮的时候走了” 他的声音哽咽了。
张大彪牺牲了。凌飞羽闭上眼，心中涌起一股沉重的钝痛。那张染血的羊皮，那用生命传递的情报，成了这位悍将最后的绝唱。山本指挥所被炸上了天，但张大彪也永远留在了杨村的血色黎明。
“山本死了吗？”凌飞羽追问。
王铁柱摇摇头：“不知道炸得太狠了，就找到些碎肉和电台零件分不清是谁的，不过鬼子特工队群龙无首，被团长带人包了饺子！除了几个腿快的跑了，剩下的全报销了！那些该死的燃烧弹也没用上几个！”他的语气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，但随即又低落下去，“就是村子西头烧了一大片，牺牲了十几个乡亲和兄弟”。
惨胜。代价巨大。凌飞羽沉默着，感受着战争的残酷与沉重。
就在这时，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。赵刚走了进来。他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，但凌飞羽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的、比以往更加锐利的审视。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铅笔。
“醒了就好。”赵刚的声音温和，听不出喜怒。他走到凌飞羽的草铺前，示意王铁柱先出去。王铁柱担忧地看了凌飞羽一眼，默默退到门外。
病房里只剩下两人。染缸的气味和角落里硫酸桶散发的微弱酸味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。赵刚的目光扫过凌飞羽苍白的脸，最后落在了墙角那个被严密遮盖的铁桶上。
“凌飞羽同志，”赵刚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千钧之力，首指核心，“关于那桶‘金贵水’，以及你在棚屋里进行的‘试验’…我需要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。包括：一、你制取它的完整过程、依据和目的。二、你如何用它驱动了那台日本电台。三、你模仿山本下达命令的具体内容和依据。”他顿了顿，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，“基于你在杨村预警和此次行动中的关键贡献，团里对你的‘能力’保持开放态度。但前提是，我们需要了解它运行的边界和代价。”
书面报告！清晰、详细、无法回避！赵刚没有在战后的混乱中立刻逼问，而是选择了更冷静、更致命的方式——要求书面记录！这比咆哮的审问更可怕！它要求逻辑、细节、经得起推敲的“合理性”！凌飞羽之前仓促编造的“铅室法”和“造肥皂”故事，在这种要求下将漏洞百出！
冷汗瞬间浸湿了凌飞羽的后背。他感到自己再次被逼到了悬崖边。
就在这时！
【检测到宿主军工实践积累达到阈值！】
【解锁新功能：‘初级军工设计辅助’（Lv1）！】
【功能描述：可基于现有材料、工艺水平及目标需求，提供基础武器/装备改良或简易新装备的可行性方案及核心图纸（非超越时代）。消耗能量视方案复杂度而定。】
军工设计辅助！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！凌飞羽的心脏猛地一跳！他需要这个！他需要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转移视线，来证明自己的“能力”对独立团的价值远超那桶硫酸的秘密！
“政委”凌飞羽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迎上赵刚审视的目光，声音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的思路，“报告我会写。但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！”他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赵刚没有阻止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山本可能没死。”凌飞羽抛出第一个炸弹，“电台里最后龟田呼叫的是‘请求战术指导’，不是‘报告大佐玉碎’。而且那些跑掉的特工是隐患。”他顿了顿，抛出更关键的第二点，“这次战斗暴露了我们火力严重不足！王承柱只有一门炮！‘飞羽弹’威力虽大，但扔不远！我们需要能打得更远、更准的东西！”
赵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：“你有什么想法？”
凌飞羽集中精神，意念沉入系统界面。
【启动‘初级军工设计辅助’！】
【目标需求：简易曲射火力，射程300-500米，精度尚可，易于土法制造/改装。】
【材料限制：铸铁为主，少量钢材（缴获/土法），黑火药（优化后）。】
【方案生成中…】
【方案A：改进型掷弹筒（基于缴获日军八九式掷弹筒简化）。可行性：高。消耗能量：15%。】
【方案B：超轻型迫击炮（短管）。可行性：中（需解决闭气/撞针）。消耗能量：20%。】
【方案C：大型榴弹枪（滑膛）。可行性：低（精度差）。消耗能量：10%。】
“掷弹筒！”凌飞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方案A，“我们可以改造缴获的鬼子掷弹筒！或者仿造！用更厚的铸铁管！简化结构！配上…配上咱们的‘飞羽弹’装药！射程至少能翻倍！精度也比手扔强百倍！专门打鬼子的机枪阵地和藏在掩体后的目标！”他越说越快，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，这是系统知识结合现实需求带来的强烈自信。
赵刚镜片后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！掷弹筒！这是日军小队支援火力的核心！凌飞羽不仅提出了概念，还首接指向了具体改造方向和目标（射程翻倍、精度提升）！这绝不是“老匠人”能教出来的！
“详细说说！怎么改？材料？工艺？”赵刚的声音依旧平稳，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。独立团太需要这种能提升班组火力的武器了！如果真能实现…
凌飞羽立刻抓住这转移注意力的机会，强撑着精神，结合系统灌输的要点和吴老锤的铸造经验，尽可能用朴素的语言描述：“关键是身管！用咱们坩埚炼出来的中碳铸铁！壁加厚！承受更大的膛压！闭锁机构…可以简化用强力的弹簧卡榫（他努力寻找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）底座加宽加厚稳住后坐力发射药，就用咱们提纯优化的黑火药压实做成定装药包”他一边说，一边下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结构。
“还有！”凌飞羽脑中灵光一闪，指向墙角那个硫酸桶，“那桶‘金贵水’也能用上！不是造更猛的炸药，是用来‘烂铁’！把咱们缴获的、鬼子那些炸不响的臭弹、哑弹、外壳泡软了，把里面的炸药抠出来！这样咱们就有现成的猛炸药了！可以掺到‘飞羽弹’里或者做威力更大的掷弹筒榴弹！”
拆解哑弹获取猛炸药！这又是一个极具诱惑力且危险的点子！赵刚的呼吸明显一滞！他死死盯着凌飞羽，又看看墙角那桶硫酸，再看看凌飞羽那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红的脸颊，眼神中的审视、震惊、权衡、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激烈交织！
就在这时，病房的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推开，李云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硝烟味闯了进来：“老赵！凌小子醒了没？师部急电！有大动作！咱们…”他的声音戛然而止，目光扫过赵刚凝重的脸色和凌飞羽激动的神情，最后落在墙角那桶东西上，浓眉一挑，“咋了？又琢磨啥‘邪乎’玩意儿呢？”
赵刚深吸一口气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他转向李云龙，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：“老李，凌飞羽同志提出了一个关于改进掷弹筒和利用缴获哑弹的想法，很有价值。”他刻意略过了硫酸制取和电台操作的敏感部分，“我认为，可以让他先起草一份详细的掷弹筒改造方案和哑弹处理安全规程。至于其他的…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飞羽一眼，“等方案出来，一并讨论。”
李云龙虽然不明就里，但听到“掷弹筒”、“威力更大”几个字，眼睛瞬间亮了：“好小子！脑子就是好使！行！凌飞羽！你就给老子好好琢磨这个掷弹筒！画图！写清楚！需要啥跟老子说！只要能把鬼子炸上天，老子给你记头功！”他大大咧咧地拍板，无形中给凌飞羽解了围。
赵刚没有再追问硫酸和报告的事，只是对凌飞羽点了点头：“好好休息，尽快把方案拿出来。”说完，便和李云龙一起离开了病房。
危机暂时解除。凌飞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，后背己被冷汗湿透。他知道，这只是缓兵之计。掷弹筒方案必须足够惊艳，足够有价值，才能抵消赵刚心中那不断累积的疑云。
他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缸壁上，闭上眼。脑海中，系统界面光芒微闪：
【‘初级军工设计辅助’生成‘简易掷弹筒（改进型）’核心图纸（草案）。】
【消耗能量：15%。】
【当前能量储备：39.7%。】
一份关于加厚铸铁身管、强化闭锁卡榫、定装黑火药包、以及适配“飞羽弹”装药战斗部的简易图纸和要点说明，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。他需要纸笔，需要尽快将它画出来，变成能说服赵刚、保护自己的护身符。
病房外，隐约传来李云龙和赵刚压低声音的争执。
“老赵！那小子邪乎是邪乎，可本事是真本事！你看这掷弹筒”
“老李，他的价值我清楚。但源头不明，能力不可控，就像他造的那桶东西用好了是利器，失控了”
声音渐行渐远。
凌飞羽睁开眼，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沉默的铁桶上。染缸病房昏暗的光线下，桶壁边缘渗出的、己经干涸的酸液痕迹，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，盘踞在他刚刚铺开的军工蓝图上，预示着前路依旧荆棘密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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