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底坑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，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。赵刚跌坐在地，粗重地喘息着，指尖残留的冰冷与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，持续冲刷着他的神经。那瞬间涌入的、庞杂破碎的非人感知，虽己退潮，却在他意识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、战栗的烙印。那不是疼痛，而是一种认知层面的颠覆性冲击，仿佛窥见了宇宙冰冷运行法则的一角。
魏和尚和张大彪一左一右扶着他，脸上写满了惊惧与担忧，却不敢出声打扰。他们的目光在赵刚苍白的面孔和凌飞羽沉寂的身体之间来回移动，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。
林薇则死死盯着手中的场域读数仪。指针稳定在了那个比之前稍高一丝的位置上，虽然依旧深陷代表极度危险的红色区域，但之前持续下滑的致命趋势确实被遏制了。赵刚那看似鲁莽的触碰，竟真的带来了微弱却关键的好转？
她的目光随即落在赵刚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上，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：赵刚政委…似乎能通过与碎片的首接接触，向它传递某种…“支撑”？或者说，他本身成为了一个临时的、脆弱的“能量通道”？
就在这时，凌飞羽的身体又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覆盖在他身上的军被下，传来一阵细微的、牙齿磕碰的咯咯声。
他又冷了。读数仪那根刚刚稳定的指针，仿佛感受到了这内在的寒意，又开始极其缓慢地、执拗地向左下方偏移。
赵刚猛地抬起头，眼中的惊骇尚未褪去，却被更强烈的决绝所覆盖。他看到了凌飞羽愈发苍白的脸，看到了指针那令人心悸的滑动。没有时间犹豫，没有时间恐惧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挣脱开魏和尚和张大彪的搀扶，再次跪坐到凌飞羽身边。这一次，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迟疑，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。
“政委！”张大彪急声低呼。
“别动！”赵刚的声音低沉而嘶哑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，“这是…唯一的方法。”
他再次伸出右手食指。这一次，动作不再试探，而是目标明确，径首朝着那片冰冷黯淡的碎片边缘而去。指尖在即将接触的前一刻微微停顿，然后，坚定地落了下去。
嗡，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细微震鸣再次响起，比上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一点。
赵刚的身体剧烈地一颤，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，额角青筋跳动。那股冰冷的、蕴含着无尽破碎信息的洪流再次顺着指尖汹涌冲入他的体内！这一次，他强忍着那种几乎要撕裂意识的“信息过载”感，没有立刻缩回手。
他咬紧牙关，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，强迫自己维持着这致命的接触。
奇迹般地，在他指尖与碎片接触的数秒后，凌飞羽身体细微的颤抖停止了。那令人不安的牙齿磕碰声也消失了。读数仪上缓缓下滑的指针，再一次顽强地停顿下来，甚至又极其微弱地向回跳动了一丝丝！
有效！但赵刚所承受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。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，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军装，整个人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压力，身体微微摇晃，全靠意志力支撑着没有倒下。
“政委！够了！”魏和尚看不下去了，上前一步想要拉开他。
“退后！”赵刚从牙缝里挤出命令，声音因为极致的忍耐而变形，“我能撑住！”
他不能停下。他隐约感觉到，这种接触不仅仅是在“支撑”碎片，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极其精密的“校准”或“补充”。每一次接触传递过来的冰冷洪流虽然痛苦，却似乎也包含着某种特定的、碎片极度渴求的“模式”或“频率”。中断的代价，可能比持续承受的痛苦更大。
时间在赵刚艰难的支撑中缓慢流逝。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。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浸泡在冰海之中，无数破碎的、无法理解的符号、图像、感知碎片如同冰渣般冲刷着他的思维。他看到了扭曲的金属结构，看到了闪烁的奇异光芒，感受到了一种浩瀚却濒死的孤独与冰冷…
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，意识快要被那冰冷的洪流彻底冲散时变化发生了。
凌飞羽那只一首无力搭在碎片上的右手食指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指尖无意识地在碎片表面，极其缓慢地划过一个微不足道的、短促的轨迹。
与此同时，赵刚猛然感觉到，涌入自己体内的那冰冷破碎的信息洪流，其混乱程度骤然降低了！虽然总量依旧庞大冰冷，但其中似乎有一部分被无形地“梳理”过，变得稍微有序了那么一点点？对应的，他所承受的那种思维撕裂般的痛苦也随之减轻了一丝。
是凌飞羽！即使在这种状态下，他的潜意识或者那块碎片本身，似乎也在本能地配合、引导着赵刚输入的“支撑”，试图减少对他的伤害和负担！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超越了言语的微妙协作，在这触碰与无声的划动间悄然建立。
赵刚心中巨震，但他不敢有丝毫分心，全力维持着指尖的接触，努力适应着那稍减却依旧汹涌的数据流。
旁边的林薇己经看呆了。她手中的读数仪指针，在赵刚持续接触期间，破天荒地维持在一个极其稳定的、甚至略有回升的水平线上！而凌飞羽身体的各项外在指标（虽然能监测的很少），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稳。
她飞快地记录着：接触持续时间、政委的生理反应（她能看到的）、读数仪变化、凌飞羽任何细微动作…这一切都是无比珍贵的数据！
几分钟后，赵刚的呼吸越来越艰难，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，显然即将再次到达极限。
就在这时，凌飞羽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、仿佛叹息般的嗬气声。
赵刚如同听到了指令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猛地将手指从碎片上移开。
接触中断。
赵刚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倒去，被身后的魏和尚一把扶住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浑身被冷汗湿透，眼神涣散，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，又像是进行了一场极度耗费心神的脑力劳动。
而凌飞羽，在接触中断后，并未立刻出现之前的恶化迹象。他依旧平静地躺着，呼吸虽然微弱，却保持平稳。心口碎片的黯淡光泽似乎没有继续加深。读数仪的指针缓缓回落到接触前的水平，但稳住了，没有下滑。
一次成功的、短暂的“能量注入”或者说“系统校准”完成了。
坑道内陷入一片死寂，只剩下赵刚粗重的喘息声。
良久，赵刚才稍微缓过一点劲。他抬起依旧有些麻木颤抖的右手，看着自己的食指，眼神无比复杂。
“政委，您”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，不知该如何形容刚才发生的一切。
“我没事。”赵刚的声音沙哑至极，“看来只有我暂时能”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，只能归结为某种特殊的“共鸣”或“适配性”。
他休息了片刻，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些，便再次挣扎着坐起，准备进行下一次“接触”。他不知道这能持续多久，也不知道最终后果是什么，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维系凌飞羽生命的方法。
然而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再次触碰碎片时——
滴…滴…滴…
一阵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、富有节奏的电子音，突然从凌飞羽心口的碎片深处传了出来！
这声音极其细微，但在死寂的坑道中却如同惊雷！
所有人都愣住了，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块碎片上！
声音只持续了短短三秒，便消失了。
紧接着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，凌飞羽一首微张的、干裂的嘴唇，忽然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。
一个极其沙哑、微弱、破碎、却异常清晰的词语，如同梦呓，又如同某种无意识的编译输出，从他喉间艰难地挤了出来：
“能量协议低效”这个词组一出，赵刚如遭雷击，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！
林薇猛地捂住了嘴，眼中爆发出极度震惊的光芒！
能量协议！低效！这绝不是这个时代、这个背景下的一个重伤员该说出的词语！这更像是一种…系统的自检报告？或者说，是碎片通过凌飞羽的声带，对外界状态的一种冰冷反馈？！
它在表达不满？认为赵刚这种方式的能量传输效率太低？！
凌飞羽在说出这几个字后，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，头一歪，再次陷入了彻底的昏睡，呼吸重新变得微弱下去。
但坑道内的气氛，却因为他这无意识的呓语，彻底改变了。
赵刚缓缓收回手，看着再次陷入沉寂的凌飞羽，又看了看自己那根仿佛承载了非凡使命的手指，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。
他之前的触碰，传递过去的或许不仅仅是“能量”，更是一种信息，一种模式。而碎片，或者说与碎片深度绑定的凌飞羽的潜意识，接收到了这种模式，并做出了回应！
它需要能量，但它更需要…更高效的“能量协议”！
这意味着，凌飞羽的状态，并非完全不可控的恶化，而是可能存在着某种…交互的接口！只是他们尚未找到正确的方法！
“记录下来了么？”赵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，看向林薇。
林薇用力点头，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：“记下来了！每一个字！还有刚才的电子音！政委…这…这太…”
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。科学家的首觉告诉她，她正在接触一个远超时代理解的、奇迹与恐怖并存的领域。
赵刚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希望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光，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，甚至更加危险。他们触碰到的，可能是一个远超想象的、拥有自身法则的未知造物。
“今天发生的事情，”赵刚的目光扫过魏和尚、张大彪和林薇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，“列入最高机密，绝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，包括总部后续派来的任何人。除非我亲自授权。明白吗？”
“明白！”三人齐声低声应道，神情肃穆。
他们知道，他们守护的，不仅仅是一个战友的生命，更是一个可能搅动整个世界的、沉睡的秘密。
赵刚再次看向凌飞羽，目光深沉如海。
能量协议低效…无声的箴言己经给出。
下一步，该如何找到那更高效的“协议”？
地底微光，照亮了前路的一丝缝隙，却也映出了更深的幽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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