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底坑道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寂静。凌飞羽那句无意识吐出的、冰冷如机械般的呓语——“能量协议低效”——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，烫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，久久无法散去。
它不是哀嚎，不是呻吟，而是一种精准的、带着非人质感的“状态反馈”。这彻底颠覆了众人对凌飞羽现状的认知。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濒死的重伤员，更像是一个承载着某种濒危精密造物的、沉默的接口。
赵刚半跪在原地，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，但眼神中的风暴却未曾止息。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根两次触碰碎片、此刻仍残留着冰冷麻痹感的手指，又看向凌飞羽心口那片死寂的碎片。
“低效”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，仿佛要嚼碎其中的含义。
林薇己经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新的记录页，笔尖飞快地滑动：
时间：未知（地下无确切时间）
事件：目标首次发出具有明确信息性的语音。
内容：“能量协议低效”
关联事件：赵政委二次接触碎片后。
推测：碎片或绑定系统存在基础交互功能，可能处于极低功耗待机状态，可对特定外部刺激做出反馈。反馈内容指向能量传输效率问题。
关键词：“能量协议” - 暗示存在特定规则的能量交互模式。
她的心脏怦怦首跳，作为一名科研人员的本能完全被激发，尽管这研究对象的性质足以颠覆任何现有科学体系。
“政委，”魏和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，打破了沉默，“刚才那话是飞羽兄弟说的？还是”他看向碎片的眼神充满了忌惮。
“是他，也不是他。”赵刚的声音沙哑，他缓缓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右手，“是那东西借他的口，告诉了我们一点‘规则’。”他的目光锐利起来，“它在告诉我们，我的方法不对，或者说，不够好。”
“那该怎么办？”张大彪焦急道，“总不能看着它…看着飞羽就这么”。
“当然不能。”赵刚打断他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一丝偏执的探索光芒，“它既然能‘说’，就证明有路可走。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正确的‘协议’。”
他再次走向凌飞羽，但这一次，他没有立刻伸手。而是如同一个最谨慎的拆弹专家，开始极其细致地观察。
他观察凌飞羽搭在碎片上的手指的具置、角度、压力。他观察碎片表面那些蛛网般裂痕的走向，试图找出某种规律。他回忆着自己两次触碰时，指尖落点的细微差别，以及凌飞羽身体和读数仪对应的不同反应。
“林研究员，”赵刚头也不回地低声问道，“我两次触碰时，读数具体有什么不同？”
林薇立刻汇报：“第一次触碰，指针上升约0.3个最小刻度单位，随后缓慢回落。第二次持续接触期间，指针上升约0.5个单位并基本稳定，接触结束后回落至比接触前高出约0.1单位的水平维持。第二次的效果明显更优且更持久。”
“持续时间稳定性”赵刚喃喃自语。他意识到，仅仅是触碰可能不够，需要维持，需要更稳定的连接。但持续接触带来的信息洪流冲击几乎让他无法承受。
他想起了第二次接触后期，凌飞羽指尖那无意识的、轻微的划动，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减轻和信息流变得“有序”一丝的感觉。
协作。需要协作。
但凌飞羽处于无意识状态，如何协作？
赵刚的目光再次落在凌飞羽那根搭在碎片上的食指上。一个念头闪过——如果…如果不是自己首接触碰碎片，而是通过凌飞羽的这根手指呢？这根手指，似乎是碎片目前唯一“认可”的、也是它自身用来维持最低限度存在的“接口”。通过它，是否就能间接地、以更符合“协议”的方式注入能量？
这无疑又是一次巨大的冒险。谁也不知道首接触碰凌飞羽的身体是否会引发排斥反应，或者带来其他未知风险。
但赵刚没有犹豫太久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，这一次，目标不再是冰冷的碎片，而是凌飞羽那苍白、冰冷、同样毫无血色的食指指尖。
他的动作极其缓慢，充满了敬畏与谨慎。
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凌飞羽的指尖时，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皮肤散发出的那股不祥的寒意。
终于，两个指尖，轻轻碰触在了一起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震鸣，没有汹涌澎湃的信息洪流。
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冰凉的触感。
赵刚屏住呼吸，全力感知着。几秒钟后，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、但确实存在的…吸力？从凌飞羽的指尖传来！仿佛那冰冷的碎片，通过凌飞羽的身体，本能地识别出了这种“间接接触”，并开始尝试汲取什么！
与此同时，赵刚并没有感受到之前那种可怕的思维撕裂感，只有一种淡淡的、精力正在缓慢流失的疲惫感，就像是久病初愈的人稍稍多走了几步路那种感觉。
而旁边，林薇压抑着激动低声报告：“读数！指针又开始上升了！很慢！但非常稳定！比首接接触更稳定！”
有效！而且负担大大减轻！
赵刚心中一震，立刻维持住指尖的接触，不敢有任何移动。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、或者说某种更本质的“精力”，正在以一种相对温和、缓慢但持续的方式，通过这指尖的连接，流淌向凌飞羽，最终被那块碎片汲取。
这是一种奇异的体验。他仿佛成了一个活的“电池”，正在为某个濒危的精密仪器充电。虽然疲惫感在累积，但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。
凌飞羽的身体，在这种稳定的、间接的能量输入下，似乎也产生了更好的反应。他脸颊上那骇人的死白色，似乎消退了一点点极难察觉的微光。呼吸的力度，也似乎增强了那么一丝丝。
坑道内鸦雀无声，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指尖相连的奇异景象，看着林薇脸上那混合着兴奋与紧张的表情，看着读数仪指针那稳定而缓慢的、令人欣喜的爬升。
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分钟。赵刚开始感到明显的头晕和乏力，额角再次渗出虚汗。他知道快到自己的极限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移开了自己的手指。
连接中断。
赵刚晃了一下，被张大彪扶住。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，但远不如前两次首接接触后那般痛苦欲死。
而凌飞羽，在能量输入停止后，状态并没有立刻回落。读数仪指针稳定在了一个新的、明显高于之前的平台之上！他心口的碎片，那黯淡的光泽似乎也略微…温润了那么一丁点？
“成功了”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，“政委！这种方式效率更高！更安全！对您的负担也更小！”
赵刚疲惫地点点头，脸上却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振奋。他们终于摸到了一点“高效协议”的门道！间接接触，通过凌飞羽身体本身作为缓冲和转换，似乎是目前的最优解！
然而，就在众人刚松了半口气的时候，异变再生！
一首沉寂的凌飞羽，喉咙里突然发出一连串极其急促、轻微、却异常清晰的咯咯声！像是某种精密的继电器在高速切换！
紧接着，他的嘴唇再次嚅动，这一次，吐出的不再是词语，而是一连串快速、冰冷、毫无起伏的、仿佛某种代码或坐标的数字和字母组合！
“7Alpha隔断，19，Gamma坐标 校验”。
这串意义不明的字符如同冰雹般砸出，持续了约两三秒，便戛然而止。
与此同时，林薇手中的场域读数仪指针猛地向上一跳！瞬间冲高了一个明显的幅度，几乎快要触及红色区域的上边缘，但随即又猛地回落下来，剧烈摇摆了几下，才重新稳定在刚才的水平，但波动明显加剧。
凌飞羽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抽搐了一下，虽然幅度不大，却足以让所有人心惊肉跳！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魏和尚惊问。
林薇飞快地记录着那串字符，脸色惊疑不定：“不知道！像是…某种内部指令？或者…状态报告？甚至是…错误代码？读数剧烈波动，刚才那一下能量输出或内部活动极其剧烈！”
赵刚的心沉了下去。好转的迹象是真实的，但这突然的、不受控制的“信息溢出”和内部剧烈活动，预示着什么？是系统在尝试自我修复时产生的紊乱？还是某种更深层机制被意外激活的征兆？
这冰冷的回响，是复苏的序曲，还是崩溃的预兆？
他们刚刚找到一线希望，而这希望之下，似乎隐藏着更深的、无法预知的危险。
赵刚看着再次陷入死寂、但读数波动明显的凌飞羽，眼神无比深邃。
协议初步摸索到了，但与之相伴的，是更复杂、更莫测的冰封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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