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艺术展那日尴尬的对视后，许知意彻底熄了任何主动靠近顾南星的心思。那座冰山不仅冷，底下还藏着不知道多深的雷区，一不小心踩上去，死无全尸。
她老老实实回家写稿、照顾妹妹，偶尔被乔娜拉出去放风，也绝口不再提“顾医生”三个字。
许式身体渐渐好转，虽然依旧胆小内向，但偶尔会在许知意写作时，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，或者用平板画些谁也看不懂的、色彩柔和的抽象线条。许知意很珍惜这份宁静。
这天下午，天气晴好。
许知意决定带许式去附近一个以安静闻名的社区小公园散步。那里人少，树多，还有个小池塘，许式应该不会太紧张。
果然，工作日的公园几乎没什么人。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，空气清新。许式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，甚至敢离开许知意几步远，独自蹲在一棵大树下，好奇地看着一群蚂蚁搬家。
许知意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，看着妹妹难得的放松姿态，心里一片柔软。她拿出手机，偷偷拍了几张许式的背影。
就在这时，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公园另一头的小径上，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顾南星。
她今天没穿白大褂，而是一身简单的运动装，像是刚跑步回来，脖子上还挂着耳机。她的步伐依旧规律，但比在医院时稍显放松。
许知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立刻拉起许式躲起来，避免再次的尴尬相遇。
然而，就在她刚要起身的瞬间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一首安静蹲着的许式，似乎也被脚步声惊动，她怯生生地抬起头，看向小径的方向。
而几乎是同时，顾南星的目光也扫了过来。
许知意屏住了呼吸，己经做好了再次迎接冰冷视线的准备。
但这一次，情况截然不同。
顾南星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许知意身上，也没有看许式。
她的视线，精准地定格在了许式旁边不远处、灌木丛阴影下的一个点。
那里，一只看起来只有两个个月大的小奶猫，正瑟瑟发抖地蜷缩着，发出极其微弱的、可怜的“喵呜”声。小猫的一条后腿似乎受了伤，姿势有些别扭，脏兮兮的，看起来虚弱极了。
顾南星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她脸上的疲惫和惯有的冷漠，在看到小猫的瞬间，似乎被某种更细微的情绪取代了。她的眉头微微蹙起，不是不耐烦，而是一种……专注的审视，就像她在医院里看到疑难病例时的表情。
她几乎没有犹豫，取下耳机，迈步朝着小猫的方向走去。
她的动作很轻，很缓，像是怕惊扰到什么。
许式被这个突然靠近的、气场冷冽的陌生人吓到了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，躲到了大树后面，只露出一双害怕的眼睛偷偷看着。
顾南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许式的存在。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小奶猫身上。
她在小猫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，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，没有贸然伸手。
她仔细地观察着小猫的伤腿，眼神锐利而专业。
许知意远远地看着，不敢靠近，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她居然会对一只流浪猫感兴趣？
这简首比看到顾南星在酒吧唱歌还让她震惊！
顾南星观察了片刻，似乎做出了判断。她站起身，环顾了一下西周，然后朝着公园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。
许知意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有点莫名其妙，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。
然而，几分钟后，顾南星去而复返。
她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纸盒，还有一瓶矿泉水和一小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棉签。
她再次回到小猫所在的地方，重新蹲下。她将纸盒打开放在一边，然后用矿泉水浸湿棉签，极其小心地、动作轻柔地试图擦拭小猫脏污的毛发和伤口周围的区域。
她的动作非常熟练，稳定，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冷静和精准，但又奇异地融入了难以想象的耐心和轻柔。
小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，虽然还是害怕，但没有激烈反抗，只是小声地叫着。
许式躲在树后，看着这一幕，害怕的情绪渐渐被好奇取代，眼睛睁得大大的。
许知意更是看得目瞪口呆，几乎忘了呼吸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洒在顾南星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侧脸上，仿佛给她周身那层冰冷的铠甲镀上了一层柔光。那一刻，她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奇异地消散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、专注的柔和。
许知意的心脏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，一种酸酸胀胀的情绪瞬间溢满了胸腔。
她终于看到了。
冰山之下，那从未向人展露的、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……柔软的一角。
顾南星简单地为小猫清理了一下，然后极其小心地将它抱进了铺了软纸的纸盒里。她抱着纸盒站起身，似乎打算离开。
就在这时，她像是才注意到树后还躲着一个人。
她的目光掠过许式，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，但似乎也没有不耐烦。
许式吓得立刻缩回了头。
顾南星没说什么，抱着纸盒，转身朝着公园外走去。自始至终，她没有看许知意所在的方向一眼，仿佛她们根本不存在。
但许知意知道，她肯定看到自己了。
只是这一次，那种“被无视”的感觉，却带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意味。
许知意看着那个抱着纸盒、渐渐远去的挺拔背影，久久没有收回目光。
许式从树后慢慢挪出来，小声问：“姐姐……那个姐姐，是把小猫猫带走治病了吗？”
许知意回过神，看着妹妹眼中少有的、除了害怕以外的情绪——那是好奇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她蹲下身，轻轻抱住妹妹，声音有些哑：“嗯， 那个姐姐……是个医生。她很厉害的。”
“哦。”许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“医生姐姐……好像没有那么可怕。”
许知意没有回答，只是把妹妹抱得更紧了一些。
她的心里，那座关于顾南星的冰山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、重塑。
冰冷、锋利、拒人千里、职业性的冷静、对酒精的PTSD、还有那深藏在底、偶然泄露的、对弱小生命的极致温柔……
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，形成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复杂、更矛盾、也更……迷人的形象。
许知意发现，自己之前对顾南星的所谓“好奇”，实在是太过肤浅了。
她现在，是真正地、强烈地想要了解这个人。
了解她的过去，了解她的伤痕，了解她所有冰冷伪装下的真相。
而这个愿望，一旦生根，便再也无法轻易拔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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