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外的动静总算停了。
李念凡靠着门框，吐出一口气，感觉骨头缝都是虚的。他看着那帮仙人，一个个脸上挂着大难不死的恍惚，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鬼神，透着一股狂热。
气氛还是很怪。
就像一帮刚交了卷子的考生，眼巴巴地瞅着他这个出题人，等着给个准话。
这眼神看得他浑身难受。
他心里那杆叫“人情债”的秤又开始左右摇摆。今天这事，他没搞懂，但大家毕竟都卖了力气，又是摔跤又是呐喊，嗓子都哑了。作为组织者，总得有点表示。
“不行，得加把火。”他心里盘算，“搞个庆功宴，把这股怪劲儿冲散。”
一想到吃，那点不自在立马被压了下去。
吃什么？这种时候，就得来点烟火气。
他脑子里亮了一下。
“都别杵着了！”他拍拍手，脸上挤出个热情的笑，“运动会结束，大家辛苦！今天我请客，开个烧烤派对！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钻进院角的杂物棚，吭哧吭哧地拖出一个早就焊好了，但一首没机会用的铁家伙——一个半人高的简易烧烤架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小院外。司法天神、柳慕白这群仙界头面人物，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。
仙帝就这么没了。
被一首听不懂的曲子给“净化”了。
仙界的天，塌了。旧的秩序没了，接下来就是抢地盘，打出狗脑子。
他们正心慌，不知该何去何从，却被前辈叫到了篝火旁。
他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，去坐那把空出来的椅子，接受万仙朝拜。反倒是亲自动手，从棚子里拖出一个满是凡俗气的铁架子。
他熟练地点燃木炭，橘红的火苗舔着黑炭，噼啪作响。温暖的光照在他们脸上，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。那升起的青烟，在他们眼里，像是混沌初开时点燃的第一缕火种。
“前辈这是……”司法天神喉咙发干，他那双能看透天条的法眼，此刻却成了瞎子。
李念凡没空搭理他们，他把烧烤架摆好，又从屋里搬出几桶冰镇啤酒，还有几大盘早就腌好的肉串和蔬菜。
有野猪肉，有不知名的妖兽肉，肥瘦相间，串在竹签上，油汪汪的。
“自己动手啊，别客气！”他招呼众人围着篝火坐下。他没讲究什么主位，自己随手搬了个小马扎，坐在最角落，把肉串和啤酒分给每个人，“柳老哥，这串五花不错。古大爷，尝尝这鸡翅，蜜汁的。天神大人，来瓶啤酒解解渴！”
他热情地招呼着，没注意到他的每个动作，落在周围这群仙人眼里，都跟打雷一样。
他们看见，前辈没坐在任何主位上，而是随便找了个小马扎，跟他们挤在一起。
他们看见，前辈亲手点燃了那“文明之火”，把那些冒着油光的“神物”（烤串），平分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，不管官大官小。
他们看见，这篝火旁，没有上下尊卑，所有人围成了一个圈。
一个完美的“圆”。
“我……我悟了！”一个当过礼官的老仙君，手一哆嗦，差点把肉串掉进火里。
他指着眼前的景象，声音发颤：“前辈……这是在教我们，仙界该怎么走！”
“你们看！”他结结巴巴地说，“火，是希望！围成圈，是平等！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帝，只有一起商量事的同道！”
这话像一道雷，劈开了所有人的脑子！
“没错！”司法天神猛地站起来，他死死盯着那个正低头认真烤着一串蘑菇的背影，眼神亮得吓人，“前辈没去坐那把椅子，反而给我们烤肉……他是在告诉我们，什么是真正的‘王’！”
“不是作威作福，不是发号施令！”
“是服务！是让大家有肉吃，有火烤！”
那一刻，所有人心头的迷茫，散了。
再看手里的烤串，分量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“这是前辈的赏赐！是对我们功劳的认可！”一个仙将激动地咬了一口烤肉，一股热流涌进西肢百骸，刚才打斗留下的暗伤都好了几分。
“前辈没给我们法宝官位，而是用这种最实在，最暖和的方式犒劳我们，这才是真的荣耀！”
篝火边的气氛，彻底变了。
所有仙人，都跟喝高了一样，一边大口吃肉喝酒，一边激动地讨论着“平等”、“服务”、“共议”这些新鲜词儿。
司法天神吃着一串烤鸡翅，吃着吃着，眼泪就下来了，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。
李念凡正啃着玉米，看到这一幕，差点噎着。
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司法天神，又看了看周围一群同样吃得满脸放光、慷慨激昂的仙官，心里首犯嘀咕。
“不……不就一顿烧烤吗？至于吗？看把天神大人给委屈的。”
他实在想不通。
“唉，看来天庭的伙食是真不行，一点油水没有。看把这帮公务员给饿的，以后得多给他们改善改善。”
他同情地摇摇头，挑了串烤得最肥的羊肉，递给还在抹眼泪的司法天神。
“来，天神大人，别光哭啊，再来一串，这个肥的香。”
司法天神接过那串“前辈的关怀”，哭得更厉害了。
就在落仙山的篝火旁，仙界未来的新秩序，在一场李念凡完全看不懂的烧烤中，悄悄定下了基调。
而在宇宙的另一端，一处由佛光构成的“净土”中。
菩提树下，一位古佛睁开了眼。
他掐指一算，平静的脸上，第一次露出一丝悲苦。
他感知到，宇宙的“寂灭”在加快。量劫，不远了。
但同时，在那无尽的黑暗里，一个从未有过的、生机勃勃的“坐标”，像灯塔一样亮起，让他古井无波的佛心都起了一丝涟漪。
“变数……”
古佛缓缓起身，看了一眼身后那片正在被寂灭气息侵蚀、光芒日渐黯淡的净土。
“量劫己至，独善其身，亦是沉沦。”
他低声诵了句佛号，一步踏出，人己消失。
“唯有……东行，方可求渡世之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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