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清静下来了。
李念凡觉得，自从那帮邻居开始沉迷于“建厕所”和“种土豆”，来串门的次数就少了。他那根叫“社恐”的神经，总算能松快松快。
他把心思又放回了自家院子。
上午，他给黄瓜藤搭了个新架子，用的是后山砍的韧竹。太阳光从竹架缝里漏下来，在泥地上洒了一片碎金子，几只蝴蝶在瓜叶间飞来飞去。
他首起身，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。看着眼前这片绿油油的菜地，心里那股踏实劲儿，比上辈子拿奖金还足。
“等这茬黄瓜长老了，拍两根，拌上蒜泥……”他咂咂嘴，好像己经尝到了那股味儿。
正盘算中午吃啥，院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。
“笃…笃笃……”
声音很轻，有气无力，像风刮着枯叶蹭过门板。
李念凡动作停了下，皱起眉。
谁？
柳慕白他们来，都是老远就喊，生怕他听不见。这敲门声，跟闹鬼似的。
他嘀咕着，拍掉手上的泥，朝门口走去。这山里最近是怎么了？以前一年到头不见个人影，现在倒好，跟赶集一样。
他拉开院门，探头出去。
然后，他愣住了，手下意识就去摸门边的烧火棍。
门口，靠着门框，瘫坐着一个人。
一个老和尚。
说他是人，都有点勉强。瘦得脱了形，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僧袍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。脸颊深陷，颧骨高耸，皮肤干得像橘子皮。眼窝是两个黑洞，只有眼珠子还透着一丝微弱的光，像快灭的蜡烛。
嘴唇干裂，全是血口子，气若游丝。
李念凡后脖颈子的汗毛“唰”地立了起来。
哪儿来的难民？还是哪个庙里的和尚迷路了，快饿死了？
心里那点警惕，很快就被同情给盖了过去。看着老和尚这惨样，他实在没法把门关上。
“大师，您没事吧？”他赶紧蹲下，想扶人，手一碰到对方胳膊，心里又是一惊。
冰凉！而且轻得吓人，跟扶着一捆干柴似的。
“水……”老和尚嘴唇动了动，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。
“哦哦，有水！”李念凡反应过来，连忙把老和尚半扶半拖地弄进院子，让他靠着石凳坐好。
“您等着！”
他转身跑进屋，心里还在纳闷，这老和尚从哪儿冒出来的？看这样子，少说也得饿了十天半个月，怎么撑到这儿的？
……
他不知道，他眼里的“老和尚”，此刻心里正翻江倒海。
来者，正是那位自“西方净土”而来的古佛。
他耗尽了九成九的佛元，燃烧了佛体，才撕开那片被“终焉”加速寂灭的虚空，循着唯一的生机坐标，爬到了这里。
敲门时，他己经油尽灯枯。
可踏进院子的一瞬间，一股浓到化不开的“生机”道韵，像洪水一样涌进他干涸的佛体！
那感觉，就像一个在沙漠里渴死的人，被整个扔进了生命之泉汇聚成的海里！
他那快灭的佛心，重新燃起一撮小火苗。快散架的神魂，也被重新黏合起来。
他舒服得差点没哼出声。
然后，他抬头，看到了那个正一脸担忧给自己倒水的、气息平凡的年轻人。
古佛那双能看透三千世界的佛眼，此刻瞎了。
他看不透。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我明明是个凡人，他们都叫我道祖这年轻人身上没有半点法力波动，生命气息跟院里的花草一样，平凡到了极点。
可正是这种平凡，才让他觉得恐怖！
大道至简，返璞归真！
能把自身气息和这片“生机祖地”融为一体，不露分毫，这是什么境界？！
他就是“道”的源头！是“生机”的化身！
古佛心里只剩下震撼和虔诚。
“我的到来，前辈一定早就知道了。”他心里念头飞转，“他用凡人的方式待我，是在考验我的禅心！看我会不会因为他外表平凡而慢待！”
“他现在去取的水……”古佛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，“在这等‘祖地’，任何一滴水，都是蕴含创世真谛的神物！前辈在赐我机缘，救我于寂灭之厄！”
他正脑补着，李念凡己经端着一碗水回来了。
水，就是厨房水缸里的凉水，碗，是个有缺口的粗陶碗。
“来，大师，先喝口水润润嗓子。”李念凡小心地把碗递到老和尚嘴边。
古佛看着那只缺口的陶碗，看着碗里那清澈见底的“神水”，双手合十，眼里满是感激。
他没接，而是微微张开干裂的嘴。
这是晚辈接受长辈赐福的最高礼节。
水一入口，一股温润却霸道的生机，在他嘴里炸开！
这股生机顺着喉咙下去，化作一道金色的暖流，冲刷着他干涸断裂的经脉！盘踞在佛体深处的“寂灭死气”，像见了太阳的雪，“滋滋”地被融化干净！
他快碎掉的佛心，瞬间被修复了！
“好强的生机！”古佛在心里狂吼。
前辈赐下的，果然是救世的甘霖！
他强忍激动，喝完了一整碗水。
喝完，他原本黯淡的眼睛，己经重新亮了起来。身体虽然还虚，但道伤己经好了。
他挣扎着想站起来，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。
李念凡看他喝完水脸色红润了不少，也松了口气。
“看来是真饿坏了。”
看老和尚要起来，他赶紧按住对方肩膀：“哎，大师别动，刚缓过来。您这是从哪儿来的啊？怎么搞成这样？”
古佛被他按住，不敢再动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双手合十，行了个佛礼，用尽力气开口。
他没回答李念凡的问题，而是问出了自己此行唯一的目的。
“敢问施主，面对空无，何以存‘有’？”
声音沙哑，却像在论道。
李念凡被问愣了。
哈？
空？有？
什么跟什么？
他看着老和尚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，再看看他那瘦脱形的样子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“完了，这大师八成是饿糊涂了，开始说胡话了。”
他完全没听懂，只当是老和尚饿久了，神志不清。
“大师，您这问题太深奥，我一凡人答不上来。”他无奈地摆摆手，站起身，“您先坐着，别想那些了。我去给您弄点吃的，填饱肚子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进了厨房。
留下古佛一人坐在石凳上，看着他平凡的背影，眼里露出如痴如醉的光。
前辈……己经给出答案了！
面对“空无”（饥饿），何以存“有”（生命）？
答案就是——“吃”！
大道至简！原来如此！原来如此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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