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，“戒断”的反复，比想象中更凶猛。
几天后的一个周末，她在家复习。一道怎么也解不出的数学题让她烦躁不己。鬼使神差地，她又点开了QQ。
右下角一首闪烁，点开一看：【远走高飞】申请成为你的好友。
章灯灯盯着那个头像，像着了魔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手指不受控制地点了同意加为好友。
没有附加任何消息。沉默地，通过了。
她看着重新出现在好友列表里的那个头像，这次，她将汪明远的备注改为：初中同学—汪明远，而不是【薄荷糖】，分组也归到了同学一栏，而不是小心翼翼的特别一栏。
她像个小丑，演了一场自欺欺人的独角戏。
日子在课业的重压和内心的反复拉扯中缓慢推进。深秋的寒意悄然笼罩了城市。章灯灯的成绩在重点班不算拔尖，中游徘徊。数学和物理成了她最大的拦路虎，课堂上老师飞快的节奏让她应接不暇，挫败感如影随形。
每当被难题困住，焦头烂额时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就会涌上来。她看着周围那些轻松解题、讨论着竞赛的同学，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笨拙闯入者。
我是不是根本不属于这里？*
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。
就在这种持续的自我怀疑和学业的压力下，一个日子悄然而至——汪明远的生日。
“灯灯，我快过生日了，准备送我什么礼物？”
QQ闪动着，汪明远发来了久违的消息。
章灯灯知道这个日子，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清晰。进入十一月，这个日期就开始在她心里无声地倒计时，带来一种隐秘的、无法忽视的焦灼。她拼命想忽略它，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。但那个念头像野草，越是压抑，越是疯长。
最后一次。*
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。
就这一次。送他一件生日礼物，就当……彻底告别过去。
这个念头一旦生根，就迅速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。她开始留意商场橱窗里的男装。最终，她的目光被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吸引。质地柔软厚实，款式简洁大方，看起来就很温暖。
终于，在生日前三天，她攒够了钱。她攥着那沓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零钱，跑到商场，买下了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。店员用精致的纸袋包装好，递给她。她抱着那个纸袋，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希望，走在初冬微冷的街头，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、不切实际的期待。
也许……天气冷了，他会戴上的？
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。
她没有勇气当面送给他。她甚至不敢去职高门口。她找到了一个初中时和汪明远关系还算可以、现在也在职高但没那么“社会”的男生张超。
在一个周末的下午，她把那个装着围巾的精致纸袋递给了张超。
“张超，”她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这是我送汪明远的生日礼物，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。”
张超愣了一下，看了看那个明显价值不菲的纸袋，又看了看章灯灯苍白局促的脸，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他叹了口气，眼神有些复杂，最终还是接了过去：“行吧，我帮你给他。”
“谢谢！”章灯灯如释重负，又带着点隐秘的期待，飞快地跑开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她过得心神不宁。她不敢看汪明远的空间，怕看到什么让她心碎的画面，又忍不住去想，他收到围巾了吗？会是什么反应？会……猜到是她送的吗？
煎熬持续到汪明远生日后的第三天。又是一个深夜。章灯灯再次鬼使神差地登录了QQ，点开了那个让她又恨又忍不住关注的空间。
最新的一条动态，发布于生日当天晚上。
背景依旧是那家熟悉的、灯光暧昧的KTV。照片里，汪明远坐在沙发正中间，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，笑容恣意。他身边簇拥着几个男生和黄毛，还有两个打扮妖艳的女生。其中一个女生，正是上次在台球室门口见过的那个，此刻，她的脖子上，赫然围着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！
围巾的深灰色在KTV迷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怪异，松松垮垮地绕在女生的脖颈上，与她身上亮片闪闪的吊带裙和浓艳的妆容格格不入。女生正对着镜头嘟嘴卖萌，手指还俏皮地捏着围巾的一角。
配文是汪明远写的：
【远走高飞】：谢了兄弟们的局！还有妹子送的围巾，暖和！@小妖精 下次哥送你条更带劲儿的！[啤酒][啤酒]
下面的评论一片起哄：
黄毛：嫂子围巾不错啊！远哥有福！
小妖精回复汪明远：谢谢远哥~爱你么么哒！[亲亲]
某男生：远哥牛逼！嫂子漂亮围巾也好看！
章灯灯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。时间仿佛静止了。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，只剩下那张照片里刺眼的画面和那几行冰冷的文字。
那点微弱的、自欺欺人的期待，那点飞蛾扑火般残存的暖意，被这张照片和这条动态彻底、无情地、碾得粉碎。
她慢慢地走回电脑前，按下了关机键，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。
窗外，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。章灯灯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的光河。寒冷的风透过窗缝吹进来，拂过她冰冷的脸颊。
她拉上窗帘，将那片璀璨而陌生的灯火隔绝在外。黑暗中，她静静地站着，像一座在废墟上悄然矗立的、孤独的碑。过去的一切，连同那个叫汪明远的少年，都被她亲手、无声地，埋葬在了这个初冬寒冷的夜晚。
分道扬镳的，不仅是学校，更是两个永不相交的世界。
而她，终于将自己从那片泥泞的、名为“汪明远”的沼泽里，连根拔起，哪怕带出的，是淋漓的血肉和彻骨的寒意。从此，她的世界，只剩自己，和前方那未知的、冰冷的、却不再有幻象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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