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灯灯呆呆地看着他笔下流畅的线条,听着他平缓清晰的讲解。那些困扰她许久的迷雾,似乎被这平和的声线一点点拨开了。她混乱的思绪和激烈的情绪,在他专注而平静的讲述中,奇迹般地慢慢沉淀下来。
“听懂了吗?”江嘉年停下笔,抬起头看向她。他的眼神依旧平静,透过镜片,带着一种温和的询问。
章灯灯对上他的目光,脸颊微微发热,慌忙点了点头,声音还有些沙哑:“嗯……懂了。谢谢。” 她看着草稿纸上那道简洁清晰的辅助线和证明过程,又看看自己卷子上那团混乱的涂改,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,原来数学题也可以这样解,原来思路可以这样清晰。
江嘉年没再说什么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收回了草稿纸,继续看自己的书。仿佛刚才的一切,只是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。
章灯灯握着那张被泪水浸透又揉皱的纸巾,看着旁边安静专注的江嘉年。窗外,灰蒙蒙的天空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。在这个冰冷绝望的时刻,这张无声递来的纸巾和那道清晰简洁的解法,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束,悄然照进了她一片狼藉的世界,带来了一丝始料未及的暖意和……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悸动。
然而,旧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。
那次崩溃仿佛打开了一个隐秘的闸门,章灯灯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低落。
汪明远带来的伤害、学业的压力、对未来的迷茫,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,越收越紧。她开始失眠,食欲不振,课堂上常常走神,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,眼神空洞。
一天下午的自习课,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。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沙沙声,这声音却像无数只蚂蚁在她心尖上爬行,让她坐立难安。她看着摊开的英语阅读理解,那些字母在眼前扭曲跳跃,组合成一片毫无意义的乱码。
她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噪音。旁边的江嘉年抬起头,看了她一眼,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。
“我……去下洗手间。”章灯灯低声说了一句,不敢看他,匆匆走出了教室。
她没有去洗手间。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了教学楼最西侧那个通往废弃天台的、锈迹斑斑的铁门。这地方她之前无意中发现,很少有人来。铁门虚掩着,发出“吱呀”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。她侧身挤了进去。
天台上空旷而荒凉。冷冽的寒风毫无遮挡地呼啸而过,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。废弃的水泥台子上散落着一些烟蒂和空饮料罐。这里视野开阔,能看到远处城市模糊的天际线,但此刻,在冬日灰暗的天光下,一切都显得萧索而压抑。
章灯灯走到背风的墙角,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,才感觉稍微喘过气来,她捏紧口袋里那根香烟,这是她去校外小卖部买的,一个荒谬又带着强烈自毁倾向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。
她想起汪明远叼着烟时那种刻意装出的冷漠和不羁,想起职高门口弥漫的烟味,想起那种似乎能麻痹一切的烟雾。
鬼使神差地,她学着记忆里汪明远的样子,将烟嘴含在干涩的唇间,拿出一个从家里带来的廉价一次性打火机——那是她上次买蜡烛时送的。
“嚓!” 火苗蹿起,带着一股塑料烧焦的难闻气味。
她颤抖着手,将火苗凑近烟头。劣质的烟草勉强被点燃,冒出一缕呛人而浑浊的青烟。她鼓起全身的勇气,像完成某种献祭仪式般,用力吸了一口!
“咳咳!咳咳咳——!” 一股辛辣、苦涩、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浓烟瞬间冲入喉咙,首灌进肺里,像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,剧烈的呛咳让她瞬间弯下了腰,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涌了出来,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。她痛苦地干呕着,手里的烟蒂和打火机都掉在了地上。寒风卷着那缕未散的青烟,无情地抽打在她狼狈不堪的脸上。
她扶着冰冷的墙壁,咳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。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。她看着地上那半截烟蒂和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,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对自己的深切厌恶排山倒海般袭来。
我在干什么?
她在心里尖利地质问自己。
学他抽烟?学他堕落?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证明什么?证明我忘不了他?还是证明我也一样烂?
就在这时,天台锈蚀的铁门再次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。
章灯灯像受惊的兔子,猛地转过身,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她看到江嘉年站在门口,一手还扶着门框。他显然刚上来,微微有些喘息。他镜片后的目光,平静地扫过她狼狈的脸,扫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呛咳出的生理性泪水,然后落在了地上那半截烟蒂和廉价的打火机上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寒风呼啸着穿过两人之间的沉默。
章灯灯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,羞耻感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。她感觉自己最不堪、最丑陋、最愚蠢的一面,被这个沉静的新同桌,以一种最首接、最猝不及防的方式,撞了个正着。她恨不得立刻从这高高的天台上跳下去。
江嘉年没有说话。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、鄙夷或好奇的表情。他的目光只是在那烟蒂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,随即抬起,再次落在章灯灯苍白的、带着泪痕的脸上。他的眼神依旧平静,像一泓深潭,没有任何波澜,却也没有丝毫的回避。
他什么也没问。没有问“你在这里干什么”,没有问“你为什么要抽烟”,更没有说教或安慰。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平静地迎视着她慌乱、羞耻、无地自容的眼神。
几秒钟后,江嘉年移开了目光,仿佛只是上来透口气,恰好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场景。他转身,动作依旧平稳,轻轻带上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。没有再看她一眼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铁门合拢。天台上只剩下章灯灯一个人,和呼啸的寒风。
她靠着冰冷的墙壁,慢慢滑坐到地上。刚才剧烈的呛咳己经平息,只剩下喉咙火辣辣的痛和胸腔的憋闷。羞耻感依旧灼烧着她,但江嘉年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目光,却像一盆冷水,浇灭了她心中那点自毁的冲动和荒谬的模仿欲。
她看着地上那半截烟蒂,伸出脚,狠狠地、用力地,将它碾进了肮脏的尘土里,连同那个廉价的打火机一起。然后,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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