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在沉重课业的缝隙里艰难流淌。章灯灯依旧被数学折磨得焦头烂额，但那次天台事件后，她似乎多了一份沉默的韧劲。
她不再试图逃避或模仿，而是像一只笨拙的蜗牛，一点点啃噬着那些艰涩的公式和定理。偶尔遇到实在解不开的难题，她会犹豫很久，才鼓起勇气，用笔轻轻戳戳旁边江嘉年的胳膊肘。
“江嘉年……这道题……”她的声音总是很小，带着明显的犹豫和不好意思。
江嘉年会停下笔，侧过头，目光落在她的习题册上。他没有多余的表情，只是平静地问：“哪里卡住了？” 然后，他会用那种清晰、简洁、没有多余废话的方式，给她指出关键点，或者画一条关键的辅助线。他的讲解总是点到即止，从不越俎代庖，却总能让她豁然开朗。
这种交流极其有限，仅限于学习。但章灯灯发现，自己开始习惯旁边这个沉静的存在。习惯他翻书时轻微的沙沙声，习惯他思考问题时无意识转笔的动作，习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、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混合着书本纸张的味道。那是一种让她感到莫名安心的气息，不同于汪明远身上那种混杂着烟味和戾气的危险气息。
一个周五的晚上，章灯灯终于啃完了一套让她精疲力竭的数学卷子。窗外夜色己深，万籁俱寂。父母早己睡下。她揉着酸痛的眼睛，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到床上，习惯性地拿起手机，想看看时间。
屏幕亮起的瞬间，她的目光凝固了。
通知栏里，静静地躺着一则QQ消息提醒。发信人的头像——那个曾经无比熟悉、带着痞气自拍的头像——【初中同学—汪明远】。
发送时间：晚上20点45分。
现在时间：晚上23点58分。
消息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：
【初中同学—汪明远：你最近很忙吗？】
章灯灯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，随即又骤然松开，带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麻痹感。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，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。她握着手机，指尖冰凉，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。
汪明远……他怎么会突然发消息给她？他想干什么？是无聊的消遣？还是又遇到了什么需要“帮忙”的麻烦事？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翻涌，带着久违的、被她以为早己埋葬的惊慌和混乱。
她盯着那条简短的信息，盯着那个刺眼的头像，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汪明远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。过去的屈辱、心碎、被利用的卑微感，像沉渣般瞬间泛起，带着冰冷的寒意，几乎要将她重新拖回那片绝望的泥沼。
她猛地闭上眼，深深吸了一口气。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，带来一丝刺痛。黑暗中，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条被随意挂在陌生女人脖子上的围巾，看到了那个在苏小雨指尖跳跃的Zippo打火机，看到了汪明远在KTV迷离灯光下空洞的眼神……
再睁开眼时，她眼中的混乱和惊慌己经褪去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那是一种心死之后，废墟之上长出的荒草般的平静。
她盯着屏幕，手指悬在键盘上方，微微颤抖。过了许久，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。她又按亮。最终，她垂下眼睑，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缓慢地敲击，像在完成一项机械的任务：
【灯：嗯，刚刚分科完，数学学的很吃力。】
发送。
她甚至没有用任何表情符号。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没有抱怨，没有期待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。发送完，她像耗尽了所有力气，把手机扔在枕头边，拉起被子蒙住了头。她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。他大概只是心血来潮，或者发错了人。
然而，几乎是同时！
嗡——
手机在枕边剧烈地震动起来！
章灯灯的身体猛地一颤！她像被烫到一样掀开被子，抓过手机。屏幕亮着，QQ消息提示在闪烁。
【初中同学—汪明远：那就好，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。】
秒回。
章灯灯看着那条新消息，看着那个“那就好”，看着那句带着点如释重负又有点委屈巴巴的“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”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，瞬间席卷了她。
没有愤怒，没有悲伤。只有一种彻骨的、冰冷的讽刺。
她看着那条消息，看了很久。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平静的脸。然后，她极其缓慢地、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。那不是一个笑容，更像是一个无声的、充满嘲讽的回应。
她没有再回复，随手按灭了手机。
窗外，城市依旧在沉睡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。章灯灯躺在黑暗中，睁着眼睛。心口的位置一片平静，像暴风雨过后的死寂海面。汪明远那条迟来的短信，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，只激起了一圈微小的涟漪，便迅速消散，沉入了冰冷的深处。
她翻了个身，面朝着墙壁。脑海中浮现的，不再是汪明远模糊的脸，而是草稿纸上那道简洁清晰的辅助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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