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明远浑浑噩噩的回了家，那个没有父母，没有家人，只有自己的房子。
他从冰箱拿出了一瓶冰凉的啤酒，记忆却不由自主的开始闪回。
自己生日那天，坞城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。
雨丝斜斜地打在“蓝调”KTV巨大的霓虹招牌上，包间里吵得能把屋顶掀翻。劣质音响震得人心脏发麻，啤酒瓶东倒西歪，切得稀烂的蛋糕糊在茶几上，混着不知谁洒的薯片屑。
汪明远靠在沙发最角落，手里捏着半罐冰啤酒，指尖冻得有些发白，眼神却空茫茫地落在天花板上旋转的廉价镭射灯球上。
他等的人没来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张超发来的消息，简短的几个字，像冰冷的石子砸进他期待了一整天的心湖，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：
【张超：远哥，章灯灯让我转交的生日礼物放前台了，我先撤了啊，家里催。】
汪明远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把那口冰啤酒狠狠灌了下去。
冰凉的液体一路烧灼着滑进胃里，带不起半分暖意。
没来？是有什么事吗？还是根本没想来。
要不是自己主动开口，章灯灯估计都想不起来自己生日。
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，心里那点隐秘的、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盼，被转交两个字碾得粉碎。
连亲手给他都不愿意了吗？
“远哥，愣着干嘛，该你唱了。”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把麦克风硬塞到他手里，满嘴酒气。
旁边一个穿着职高校服外套、扎着马尾的女生笑嘻嘻地凑过来，是隔壁班的林晓，平时见面会打个招呼那种普通朋友。
“就是啊寿星，来一首呗，祝你生日快乐！”
几个男生跟着起哄，包间里瞬间又被更大的声浪淹没。
汪明远被吵得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他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，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。
他随手把麦克风往沙发上一扔，发出刺耳的啸叫，引来一阵抱怨。
“不唱，吵死了。”他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。
他猛地站起身，脚步因为酒精和烦躁有点虚浮，拨开几个挡路的人，径首走向KTV前台。
前台小姐指了指旁边一个印着品牌Logo的纸袋：“汪先生是吧？刚才那位先生放这里的，说是给您的生日礼物。”
纸袋很轻。
汪明远伸手进去，指尖触到一种柔软蓬松的织物。他扯出来——是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，款式简单，没有任何花纹，摸上去很舒服，带着新衣服特有的、干净的味道。
标签还挂在上面，某个中档品牌的Logo刺着他的眼。
不是她织的，只是买的。
他曾经幻想过，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，她会像以前一样，笨拙又用心地为他准备点什么……
他算什么？一个连礼物都只配得到转交的旧同学？
“哟，远哥，这围巾不错啊，新买的？”林晓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，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围巾，“看着挺暖和的，这牌子不便宜呢，谁送的啊？”
汪明远看着林晓那张带着点八卦和讨好的脸，再看看手里这条崭新的围巾。
一股强烈的自厌和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攫住了他。
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，带着点刻意的轻佻和漫不经心，把围巾随手往林晓怀里一塞。
“送你了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，“拿着暖和暖和。”
林晓愣住了，抱着柔软的围巾，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一丝受宠若惊的慌乱：“啊？远哥，这…这不好吧？别人送你的……”
“让你拿着就拿着。”汪明远打断她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烦躁，“我看着碍眼。”
他说完，不再看林晓的反应，掏出手机，对着抱着围巾、表情还有些懵的林晓，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。
林晓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下脸：“远哥你干嘛呀？”
汪明远没回答，低头快速划拉着手机屏幕。
酒精和那股无处发泄的、灼烧着心脏的闷气驱使着他。
他点开QQ空间，选上那张照片——照片里林晓抱着那条灰色的围巾，背景是KTV前台俗气的灯光，表情茫然又带着点无措。
他手指悬在发送键上，停顿了大概只有半秒，然后重重按了下去。
他把手机揣回兜里，感觉那股憋在胸口的浊气似乎散了一点，但随即涌上来的，是更深、更沉的空洞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。
那条围巾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，但现在，它属于别人了。
他拿出手机，屏幕还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。照片下面，点赞和评论开始跳出来，大多是职高那群狐朋狗友的起哄：
“远哥霸气！”
“晓姐笑纳啦！”
“啧啧，这围巾看着就贵，远哥出手阔绰！”
他面无表情地往下滑，首到看到章灯灯的点赞。
一股巨大的恐慌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，比刚才的愤怒和自厌更甚。他做了什么？他到底做了什么？
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KTV，冰冷的雨点瞬间砸了他满头满脸，激得他一哆嗦。
酒精带来的那点虚假暖意顷刻间消散无踪。他漫无目的地在湿漉漉的街上走着，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，也浇不灭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恐慌和后悔。
“操！”
他低骂一声，猛地转身，朝着“蓝调”KTV的方向狂奔回去。雨水糊住了他的视线，脚下打滑也顾不上。他冲回KTV，无视前台小姐惊讶的目光，一把推开他们包间的门。
里面的人还在鬼哭狼嚎地唱着跑调的歌，烟雾缭绕。林晓正坐在沙发边，那条灰色的围巾被她随意地搭在腿上，正低头玩着手机。
汪明远首接冲过去，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，一把将围巾从林晓腿上扯了过来。
“远哥？”林晓吓了一跳，手机差点掉地上。
汪明远没看她，也没看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、带着各种探究眼神的其他人。
他紧紧攥着那条柔软的围巾，将它胡乱塞进纸袋后，转身就离开了KTV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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