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放榜那天，汪明远是在震耳欲聋的机车引擎轰鸣声中得知消息的。
他正和一群同样无所事事的狐朋狗友在城郊废弃工厂的空地上飙车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，扬起漫天尘土。一个染着黄毛、叼着烟的小弟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，语气夸张：“远哥快看，一中光荣榜，卧槽，章灯灯牛逼啊，考上同大了！”
汪明远猛地捏紧刹车，昂贵的杜卡迪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，原地甩尾停下。
他一把扯下头盔，头发被汗水浸湿，几缕狼狈地贴在额前。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，后面跟着的大学名称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睛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透不过气来。尘土呛进喉咙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咳得弯下腰，头盔“哐当”一声掉在满是碎石的地上。
“同大？”他哑着嗓子问，声音淹没在周围机车的轰鸣和同伴的怪叫声里。
“是啊远哥，牛逼坏了，还有那个叫江嘉年的，也考上了，同城的S大，啧，双宿双飞啊！”黄毛还在兴奋地嚷嚷。
双宿双飞。
这西个字像淬了毒的针，狠狠扎进汪明远的心脏。他猛地首起身，一脚踹在旁边一辆破机车的轮胎上，发出沉闷的巨响，吓得黄毛噤了声。
“滚！”他低吼一声，捡起地上的头盔，粗暴地扣上，黑色的钢铁猛兽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。
而毕业聚会的消息，汪明远还是从一个初中同学的QQ空间看到的。
照片里是市中心那家以奢华露台闻名的餐厅，灯火璀璨，衣香鬓影。配文：“青春散场，未来起航，毕业快乐！”下面一堆点赞和祝福。
他像着了魔一样，把那张照片放大，再放大，在一群模糊的笑脸中，拼命搜寻那个身影。
终于，在露台边缘的玻璃幕墙旁，他捕捉到了章灯灯。
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，侧影清瘦，正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站在一起，望着城市的灯火。那个男生，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，汪明远也认得出来——江嘉年。
他们离得那样近，肩膀几乎挨着肩膀。
一股混杂着嫉妒、不甘和自虐般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汪明远。
他必须去看看，不然一定再也够不到章灯灯了！
他发动了那台象征着速度与不羁的杜卡迪，固执地闯入了那场精心布置的、属于好学生们的告别盛宴。
餐厅的水晶吊灯的光太过刺眼，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食物的甜腻气味让他作呕。
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，死死锁定在露台边缘那个浅蓝色的身影上，看到章灯灯接过江嘉年递来的甜点小碟，用小勺挖了一点，侧头对他笑了一下。
晚风吹起她几缕发丝，拂过白皙的脸颊。
他看到江嘉年说了句什么，声音被轻柔的背景音乐和人声掩盖，但章灯灯脸上的笑意加深了，轻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，动作自然又亲昵。
江嘉年又拿起一颗小小的薄荷糖，剥开糖纸，极其自然地，在章灯灯刚咽下甜点、微微抿唇的瞬间，将那枚沁凉的糖果递到了她的唇边。
章灯灯愣了一下，随即，在汪明远几乎要捏碎拳头的注视下，她微微张开嘴，就着他的手，含住了那颗糖，她的脸颊似乎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红晕，在暖黄的灯光下几乎看不真切。
他们就这样，旁若无人地站在灯火阑珊的露台边缘，说着过去，说着未来，声音被风送过来，断断续续，听不真切，只有偶尔传来的、章灯灯低低的、愉悦的笑声，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小刀，反复凌迟着汪明远的神经。
汪明远僵立在阴影里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。
昂贵的皮夹克下，冷汗己经浸透了内里的T恤，粘腻地贴在皮肤上。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、麻木的钝痛。
他以为自己会冲上去，像上次一样咆哮质问。可身体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，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。
眼前的画面，美好得刺眼，也残酷得彻底。
薄荷糖……
他记得，他也给章灯灯买过。
但她从来没吃过，原来...只是不爱吃自己买的吗？
餐厅里很多学生，不知是谁起头，唱起了那首关于青春和告别的歌。悠扬的旋律带着离愁，也带着对未来的祝福，飘荡在灯火璀璨的夜空下。
章灯灯轻拍着手加入合唱，杏眼弯弯，笑的十分可爱。
汪明远猛地闭上眼，他再也无法忍受，踉跄着后退一步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，然后猛地转身，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餐厅顶楼这方璀璨的牢笼。
城市的夜风带着凉意，吹在脸上，却吹不散心头的滚烫与绝望。
他跨上那台曾带给他无数刺激与虚妄的杜卡迪，引擎的咆哮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和空洞。
他拧动油门，黑色的猛兽窜入夜色，速度飙升，风声在耳边呼啸，街灯在视线中拉成模糊的光带。
“再争取一次，起码，自己要真正努力靠近她一次。”
汪明远将机车停在了章灯灯家楼下，掏出烟盒，一根又一根的抽着，烟雾模糊了他的眼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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