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羽横在脚前，羽尖微微颤动，祁妙还未抬手，殿门便从外推开。两名宫女捧着凤纹锦盒立于门槛，目光低垂：“太后有旨，请喵妃辰时三刻赴慈宁宫请安，六宫皆至。”
她没动，只盯着那根金羽。宫女不敢催，冷汗顺着鬓角滑下。半晌，祁妙弯腰，指尖捏起羽根，沾着的暗红蹭上指腹——不是血，是朱砂。她忽地笑了，将金羽收入袖中，拍了拍裙摆起身：“走吧。”
慈宁宫香烟缭绕，七盏长明灯在铜鹤口中吐焰。祁妙踏进殿门时，六宫妃嫔己列两厢。沈夫人坐在右首第三位，右臂裹着厚布，脸色青白，却仍强撑笑意。她身旁立着一名南疆巫医，黑袍覆体，额贴蛇鳞金片，正低声诵咒。
“哟，这不是新封的‘喵妃’？”左首一位穿桃红宫装的嫔妃掩唇，“听说昨儿被蛇围了一夜，可吓死人了。”
祁妙不答，只稳步上前，双手捧出一叠红纸契：“妾身携生母产业地契，敬献太后，以证清白。”
满殿一静。
太后端坐高台，佛珠在指间轻转，凤目微垂：“忠勇侯女，你母早亡，产业早归侯府统辖，何来‘敬献’一说？”
“因、因为……”祁妙结巴着，指尖抚过地契边缘，“这、这些铺面……本、本不该易主。”
她话音未落，忽而脚下一滑，手中茶盏脱手飞出，滚烫茶水泼向沈夫人方向。巫医本能抬袖格挡，整杯热茶尽数泼在他脸上。
皮肉滋响，黑袍下传来一声闷哼。
“这、这茶……烫……烫死人！”祁妙脱口而出。
话音落地刹那，太后手中佛珠“啪”地崩断！十八颗檀木珠滚落金砖，一颗不偏不倚砸中巫医脚背。他踉跄后退，面纱掀开一角——半边脸己红肿溃烂，冒着白烟。
“妖言惑众！”沈夫人尖叫，“她诅咒太后佛珠断裂，该当——”
“该当如何？”一声笑从殿外传来。
秦戾缓步而入，玄袍未换，面具未戴，左脸龙鳞纹在灯下泛着冷光。他看也不看太后，径首走到祁妙身边，抬手一拍龙案：“烫得好！朕早嫌这和尚念经吵。”
他弯腰，从地上拾起一颗佛珠，指尖一碾，木珠碎成粉末：“太后，您这珠子，怕是受潮了。”
太后闭目不语，只抬手示意宫人清扫。
秦戾却己转身，从袖中取出一物，轻轻扣在祁妙手腕上——鎏金护甲，雕着双鱼纹路，内嵌细密机括。
“赏你的。”他低语，“听说南疆人爱玩毒虫，这玩意儿能震碎蛇蛊。”
祁妙低头看着护甲，金属凉意贴上脉门。她忽然抬眼：“你、你……早就知道地契在蛇殿？”
秦戾笑而不答，只用指尖在她掌心划了两道——正是昨夜蛇群空出的玉案形状。
“陛下！”沈夫人猛然起身，“祁氏当众施咒，冲撞佛门圣物，理应——”
“理应如何？”秦戾回头，眼尾朱砂痣红得发艳，“她结巴骂人，朕听着像唱曲儿。你呢？你昨夜掉粪坑，今早还敢站这儿说话？”
沈夫人脸色骤变，喉头一哽，竟说不出话。
秦戾大笑，一把揽过祁妙肩头：“六宫听好了——朕的喵妃，嘴毒手狠心更野，谁惹她，朕就帮她收拾谁。”
他顿了顿，俯身在她耳边：“昨夜蛇群听话？今日这出……比朕想的还狠。”
祁妙没答，只觉护甲内侧有细微震动，低头一看，双鱼纹中竟藏着一行小字：**丙申三月十五，子时三刻**。
与地契背面刻痕，分毫不差。
散场时天色阴沉，祁妙被两名太监引回荒殿。推门瞬间，蛇群窸窣退散，盘踞墙角。她刚坐下，窗外忽有动静——一只芦花鸡扑棱着飞上窗台，咯咯两声，掉落一个玉米饼。
她掰开饼，内藏一张薄纸。
纸上无署名，只写一行小字：“冷宫冰窖，亥时三刻，机械声起，与皇陵渗水同频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，脑中电光闪现——蛇殿玉案、地契移交、佛珠断裂……全指向同一个时间。
丙申三月十五，子时三刻。
生母难产之日。
她猛地站起，护甲撞上桌角，发出“咔”一声轻响。机关启动，双鱼纹中弹出一片薄铁片，上面刻着细密齿轮图样，边缘标注着“冰”“水”“枢”三字。
她指尖抚过“冰”字，忽觉异样——这纹路，与冷宫井盖下的刻痕，一模一样。
夜风穿殿，蛇群不动，祁妙坐在玉案前，将密信与铁片并排铺开。窗外，芦花鸡扑翅飞走，留下几粒玉米。
她正欲收起铁片，忽听殿外传来脚步声。不是宫人步履，而是铁靴踏地，节奏沉稳，一步一顿。
她迅速将铁片塞入护甲夹层，吹灭油灯。
门未开，一道黑影从檐角跃下，轻巧翻入院中。那人蹲身放下一只竹筐，筐中三只公鸡正昂首啼鸣。
“咯咯哒！”一声叫得格外响亮。
祁妙眯眼——是鸡答应。
她推门而出，鸡答应正欲翻墙，被她一把拽住手腕。
“谁、谁给你的信？”祁妙压低声音。
鸡答应咧嘴一笑，从怀里掏出半片干枯芍药花瓣：“咯咯哒说，这花……十年前就埋在冷宫井边。”
祁妙接过花瓣，触感粗糙，边缘有虫蛀痕迹。她忽然想起什么，从发间取下那朵半枯芍药——两朵花，大小、形状、枯色，竟如出一辙。
“你、你怎会有这个？”
“咯咯哒说，有人每年三月十五，来井边埋一朵。”鸡答应眨眨眼，“还说，那天下过雨，井水漫上来，冲出一块玉佩。”
祁妙呼吸一滞。
生母的双鱼玉佩，失踪十年。
她攥紧花瓣，抬头正要再问，忽觉手腕一凉——护甲内齿轮再次震动，双鱼纹缓缓旋转，指向西北方向。
正是冷宫所在。
鸡答应顺着她目光看去，忽然指着天边：“你看。”
乌云裂开一道缝隙，月光洒下，照在荒殿高窗上。锈迹斑驳的窗棂，映出一朵残缺的芍药影子。
与金羽上的朱砂印记，位置相同。
祁妙缓缓抬起手，护甲齿轮停转，指针凝在“子时三刻”。
她盯着那锈影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：“不是埋花……是标记。”
话音未落，西北方向传来一声闷响，似地底震动。
三只公鸡同时扑翅，齐声啼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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