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雄鸡的叫声将雅梦从梦中惊醒，屋外又传来狗吠声，小鸟也开始了歌唱，雅梦伸了个懒腰，拿起手机，显示5:30。
咦，我这是在哪儿？怎么睡在沙发上，她拍了拍脑袋，走出门外，就着水龙头，双手捧起冰凉的山泉水，洗了把脸，又看了看西周，哦，原来我是借宿在这户人家。
这泉水是从山里用自来水管接来的，现在大山里的农户基本都用上了自来水，这是华夏惠农新政策。
唉呀，瞧我这记性，张宝国还被我捆着咧，得赶快给他解开才行。
进得屋内，见张宝国惊恐地正望着她，还有那眼神，是乞求的目光。
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，你昨晚喝了酒，还想对我动手动脚，我也是没办法，才捆了你。”雅梦一边解着绳子一边说道。
张宝国用手拿掉口中的服子，颤颤兢兢的说道:“姑娘，捆这么结实，我在部队时也捆过人，也没你这么捆过人。”
“你当过兵？”
“当了五年兵，从没遭过这份罪，没想到在自家翻了船，还是被你一个姑娘家捆了，真他妈丢人。”
“你不是喝酒了嘛，要不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捆上了？说出手别人也不信呀？”
雅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，绳子在指间滑出个弧度：“侦察兵？那可是部队里的尖子兵吧？”
张宝国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，喉结滚了滚才开口，声音里还带着宿醉的沙哑：“算不上尖子，就是命贱能折腾。五年里一半时间在山里钻，迷彩服磨破了三套，枪托上的漆都被汗泡掉了。”
他抬眼瞥了雅梦一下，嘴角扯出抹自嘲的笑，“那年在边境抓偷猎的，追着人跑了西十里山路，最后在悬崖边上把人按倒时，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。”
“那三等功就是这么得的？”雅梦己经解开了他手腕上的死结，绳子松散地垂在沙发扶手上。
“嗯，”张宝国活动着发麻的手指，指关节捏得咔咔响，“三等功奖章挂在胸前时，我爹来部队看我，对着那红本本摸了半宿，说老张家总算出了个有出息的。”
他忽然低头盯着自己的手，那双手布满老茧，指腹上还有道月牙形的疤，“你看这疤，当年徒手攀崖时被岩石划的，缝了七针，现在阴雨天还疼呢。”
雅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轻声问：“那转业后怎么回了老家？”
“转业那年，分配到县粮食局，”
张宝国往地上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，像是想起什么糟心事。
“那时候粮食局还是铁饭碗，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报表，钢笔水用得比枪油还勤。我总觉得坐不住，抽屉里常年备着双解放鞋，就盼着下乡收粮的日子能多走几步路。”
他忽然拔高了声音，手往大腿上一拍：“谁知道刚过了三年安稳日子，单位就开始改制。
先是科室合并，然后是竞聘上岗，我一个拿枪的哪懂那些弯弯绕绕？述职报告写得像流水账，结果第一批就被划到下岗名单里。”
雅梦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倒了杯温水递过去，杯沿上还沾着圈茶渍：“下岗后干嘛去了？”
“开了家货运公司”张宝国接过杯子猛灌了两口，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。
“开了家货运公司”？
“不开公司喝西北风？那时候县里刚开了几家煤矿，拉煤的车从早到晚排成长队。我找战友凑了十万块，买了辆二手解放卡车，自己当老板又当司机，第一天跑运输时，凌晨三点就爬起来擦车，方向盘握得比枪还紧。”
他眼里忽然亮了亮，像是落进了当年的光：“最多的时候手下有八辆车，雇了十二个司机，全是跟我一样从粮站下来的弟兄。”
张宝国喝了口茶，继续说道：“每天天不亮车队就往煤矿开，返回时车斗里的煤堆得冒尖，轮胎碾过石子路能溅起火星子。年底分红时，我在饭店摆了十桌，弟兄们喝多了就拍着我肩膀喊‘张队’，说跟着我饿不着。”
雅梦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：“那后来怎么……”
“后来？高山小哥的第1本书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高山小哥的第1本书最新章节随便看！”张宝国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，杯子重重磕在茶几上，水渍溅到裤腿上也没察觉。
“煤矿老板卷着钱跑了，说是手续不全被查封，其实就是挖空了家底。机器拆得只剩铁架子那天，我带着车队在矿门口守了三天，就想问问那些弟兄的工资怎么办。”
他忽然扯着嗓子笑起来，笑声里裹着股酸气：“最后把八辆车全卖了，连我那辆开了五年的解放也没留，才凑够了工资。
弟兄们领钱时都红着眼，说要跟着我再干，可我看着空荡荡的停车场，连烟都抽不起了。”
雅梦的声音放轻了些：“嫂子和孩子……”
“走啦，”
张宝国打断她，拿起桌上的空酒瓶晃了晃，瓶底的酒渍在晨光里泛着黄。
“我把最后一笔钱给她时，她抱着孩子站在汽车站台上，说等我东山再起就回来。”
“我知道那是哄人的话，她带着妞妞改嫁那天，我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，看着婚车扬尘而去，手里攥着妞妞刚换的乳牙，那牙还带着点奶腥味。”
他忽然抓起酒瓶往嘴边送，却被雅梦伸手按住。
“别喝了。”雅梦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。
张宝国的手顿在半空，瓶口离嘴唇只有寸许：“不喝酒能干啥？”
白天对着空荡荡的屋子，晚上听着山里的风声，只有喝多了才能看见妞妞小时候的样子。她总爱扯着我军装上的领章，说要当跟爸爸一样的解放军。”
他忽然抬头盯着雅梦，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铺开：“你说我这叫什么事？在部队拿过三等功，在粮食局当过干事，开公司时手下管着十几号人，最后落到连瓶酒都喝不安稳，还被个姑娘家捆在自家沙发上。”
雅梦松开按在酒瓶上的手，指尖在粗糙的玻璃上划了划：“听我爸爸说我爷爷也当过兵，他说男人跌倒了不算啥，怕的是爬起来时忘了自己是谁。”
张宝国愣住了，半晌才低低地笑了，笑声里带着点湿意：“忘了自己是谁？我现在连做梦都能梦见在训练场匍匐前进，听见指导员喊‘张宝国，冲！’。可醒过来摸不着枪，只有这瓶酒陪着我。”
他把酒瓶重重放在桌上，忽然站起身，军装式的旧夹克被扯得绷紧：
“姑娘，你要是不嫌弃，灶台上有昨天剩的玉米粥，我去热一热。喝完粥……喝完粥我带你去后山看看，那里有片松林，跟我当年驻训的山头像得很。”
张宝国的脚步顿在灶台边，晨光从窗棂漏进来，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投下道亮斑。
“我现在以成了一个酒麻木，就是去卖菜？”他转过身，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，“也比喝酒强。”
“他说人活着就像扛枪，枪膛里总得有子弹。”雅梦拿起沙发上的背包，拉链拉得哗哗响，“我今天要去山那边的镇子，我打算注册一家家物流公司，你去做司机，干不？。”
张宝国手里的铁锅“当啷”一声掉在灶台上，锅里的玉米粥溅出几滴在火苗上，滋滋地冒起白烟。
“物流公司？我去做司机？真的假的？”
他搓着手来回走了两步，军绿色的解放鞋在泥地上蹭出两道印子，“姑娘，你看我这把身胚……还能行吗？”
雅梦看着他眼里重新亮起的光，忽然笑了：“侦察兵不是最能折腾吗？当年能追着偷猎的跑西十里，现在开个货车还能难住你”？ 张宝国猛地挺首腰板，夹克衫的褶皱都被撑平了些，像当年在部队里听令时的模样：
“不难！难不住！”
“这是我的联系电话，一个月后给我打电话。”
接过雅梦递过来的纸条，他挠了挠头：“对了姑娘，昨天的事……对不住了。”
雅梦挥了挥手里的背包：“等你挣了钱，请我喝顿不掺酒的玉米粥就行。”
张宝国咧开嘴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，晨光落在他露出的牙齿上，亮得晃眼。
屋外的公鸡又开始打鸣，狗吠声混着远处的鸟鸣，像是在为这山里的清晨，添了段新的调子。
雅梦的路，还很长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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