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翊的车，停在了那家新公司楼下。
一栋灰白色的，有些年头的写字楼。
没有JX科技大厦那种刺破云层的，冰冷的锋利感。
它只是安静地，敦实地，站在这片种满了香樟树的，老旧的商务区里。
像一个沉默的，见过世面的中年人。
江翊没有熄火。
他坐在驾驶座上，手指，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，轻轻敲击着。
一下。
又一下。
节奏，和他此刻的心跳一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，紊乱。
林微坐在副驾，视线，一首看着窗外。
她没有说话。
从接到他那通，语气前所未有笨拙的电话，到坐上他这辆，他亲自开的，并不算张扬的轿跑。
她都保持着一种，近乎防备的沉默。
她在观察。
观察这个，一夜之间，仿佛被重装了系统的，江翊。
“这家公司，我查过。”
江翊终于开口，声音，刻意放得很平，试图掩盖掉他惯有的，那种不容置喙的强势。
“成立十五年了，业内口碑不错，财务状况很健康。”
他像一个蹩脚的，刚刚入行的房产中介，生硬地，背诵着楼盘资料。
林微的嘴角，几不可察地，牵动了一下。
她想起了顾易。
想起顾易在车里，用那支沉甸甸的金属笔，冷静地，为她画下利弊分析的样子。
一个，是把所有选择的权利，完整地，交还给你。
另一个，是把所有选项的背景资料，全部调查清楚，再打包，呈现在你面前。
方式不同。
却都是，她从未在他身上，见过的姿态。
“我们上去看看？”
江翊转过头，问她。
用的是商量的，征询的语气。
林微点了点头。
写字楼的大厅，很亮堂。
没有高级的香氛，只有一股淡淡的，属于纸张与咖啡的，混合气息。
前台的女孩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，看到他们，露出了一个礼貌的，温和的微笑。
一切，都带着一种，正常的，属于普通职场的，人间烟火气。
江翊站在大厅中央。
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与西裤，身形挺拔。
可他身上那种，与生俱来的，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，在这片温和的，甚至有些嘈杂的环境里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他微微皱着眉。
像一头误入了人类市集的，漂亮的，却不知所措的猛兽。
他看着电梯口，那张印着各楼层公司名称的索引牌。
看着那些进进出出，脸上带着疲惫，也带着生气的，普通的上班族。
他的视线，最后，落在了林微的身上。
她就站在这片人来人往里。
神情，是那么的，放松。
那么的，自如。
仿佛，她天生就属于这里。
而他，才是那个外来者。
一种陌生的，他从未体验过的认知，像一把冰冷的钥匙，捅进了他那套坚不可摧的，自我逻辑里。
他一首想把她，拉进他的世界。
那个由玻璃幕墙，高级香氛，与绝对权力构成的，悬浮在半空中的世界。
可他现在才发现。
或许，她根本就不属于那里。
他一首以为，他在拯救她。
可也许，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，绑架她。
“这家的企业文化，看起来不错。”
江翊收回视线，声音，比刚才，又低了一些。
像是自言自语。
又像是在说服自己，接受一些，他过去从不屑于理解的事实。
他顿了顿，目光，扫过窗外那条拥堵的，看不到头的马路。
车流，像缓慢爬行的，沉默的甲虫。
“就是通勤，有点远。”
他又找到了一个，属于他逻辑范畴内的，可以被解决的，“问题”。
林微的心，下意识地，又提了一下。
她以为，他会接着说，“所以别来了，回JX去”。
那是他惯常的，解决问题的回路。
但是，江翊没有。
他转过头，认真地，看着她的眼睛。
那双总是盛着强势与自信的，漂亮的桃花眼里，此刻，竟然带着一丝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，小心翼翼的，试探。
“我可以，每天送你。”
他把这句话，说得很慢。
一个字，一个字。
像是在提交一份，他自己都觉得，毫无把握的申请。
不是安排。
不是命令。
而是一个，笨拙的，放低了姿态的，商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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