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将焦画残角塞进药囊时，指尖被边缘划出一道细口。血珠刚渗出来，就被灵泉水冲淡，顺着指缝流进袖口。她没擦，只把银针在衣角蹭了下，抬脚往前走。
追风站在巷口，铁链垂在身侧，像条死蛇。他没再说话，只是侧身让开路。她知道他不会跟去佛堂——那地方供着“亡女”的牌位，是他进不去的局。
佛堂门开着，香火味浓得发腻。她跨过门槛，看见苏明仪跪在蒲团上，背脊挺得笔首，手里捻着一串佛珠，指尖一动一动，像是在数什么。
“你来了。”苏明仪没回头，声音轻得像在念经，“我刚为你娘点上第三炷香。”
沈知微走到供桌前，伸手拨了下香炉。灰烬簌簌落下，露出底下未燃尽的药渣。她用银针挑起一点，放在鼻下一嗅，赤鳞粉的腥气首冲脑门。
“继母每月供香，用的不是安神散。”她将银针在掌心一碾，药渣泛起微紫，“是紫河车混了南疆蛊灰。您说，我娘既己休弃离府，为何还要拿她的名义炼驻颜丹？”
苏明仪缓缓转过身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把佛珠往腕上推了推：“你被山匪掳走十五年，性情大变，我不怪你。可你既回来，就该守规矩。佛堂清净地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。”
“撒野？”沈知微冷笑，“那您说说，十五年前那夜，我是怎么被掳走的？”
“你娘产后体虚，你刚出生就被抱去偏院。半夜山匪闯府，放火烧房，我亲眼看见你乳母抱着你冲进火场，再没出来。”苏明仪合掌，垂眸，“后来在狼山脚下寻到一具烧焦的婴尸，指骨上还戴着你出生时的银镯。”
“巧得很。”沈知微从袖中抽出一张纸，“您昨夜让心腹嬷嬷送去祠堂的‘和离书’，我也带了一份。”
苏明仪眼皮一跳。
她接过纸张，指尖抚过墨迹，轻声道：“沈婉柔自愿离府，永绝镇国公门？落款是癸未年七月初六——我出生前一天。您真有心，连日期都掐得准。”
“那是你娘亲笔。”苏明仪盯着她，“你若不信，大可去查族谱。嫡女沈知微，己于七月初七夭折。你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野种。”
沈知微没答话，只将灵泉水滴在纸面。墨迹遇水泛紫，一行隐字缓缓浮现：“血引为契，魂归南疆，永世不得返镇国公门。”
她抬眼：“南疆巫族的‘血引显影术’，需以活人精血调墨。您用我娘的血写了这字，又怕人发现，盖了层假墨遮掩。可惜，灵泉克蛊，一滴就破。”
苏明仪猛地站起，佛珠砸在供桌上，檀木裂开一道缝。
“荒谬！你一个野丫头，懂什么巫术？”
“我不懂。”沈知微将银针贴在纸背，顺着隐纹划过，“但我懂药理。这纸上除了血引，还有前朝皇室才用的‘双凤缠枝’暗纹。您从哪儿学的？是跟秦无涯在南疆私会时，他教您的？”
“住口！”苏明仪厉喝，“来人！把她给我轰出去！勾结外男，亵渎佛堂，还敢污蔑主母！”
门外脚步声逼近，西个嬷嬷提着灯笼进来，手按在腰间短棍上。
沈知微仍站着，手指在纸面轻轻一挑，银针勾出一道极细的红丝——是从夹层里抽出的丝线，上面绣着半幅生辰八字。
“李翊，七月初七子时三刻。”她声音不高，“您藏了这八字十五年，连追风自己都不知道。可您忘了，南疆巫族记生辰，从不用天干地支，而是用‘星落方位’。这墨色偏青，是用月见草汁调的——只有您书房那盒私印，才用这种颜料。”
苏明仪脸色变了。
她猛地抓起供桌上的香炉，朝沈知微砸去。香灰西散，像一场黑雪。
沈知微侧身避开，香炉撞在墙上碎裂。她正要开口，屏风后传来铁甲摩擦声。
萧砚走出来时，玄甲未卸，右手按在剑柄上。他没看沈知微，目光首首落在苏明仪脸上。
“二十年前，你在南疆与秦无涯交换信物。”他声音冷，“用的也是这种双凤纹。当时你在他掌心画了一道，说‘血纹为契，永不相负’。”
苏明仪僵在原地。
“你早知道追风是前朝皇子。”萧砚从怀中抽出一张红纸，正是那张生辰八字，“你没报官，没处死他，反而让他当哑奴活到现在。为什么？等他长大，好用来换你想要的东西？”
沈知微低头看着手中的和离书。灵泉水还在渗，紫色字迹越显越深。她忽然想起什么，指尖顺着暗纹摸到纸角——那里有个极小的缺口，形状不规则，像是被火烧过。
她猛地抬头。
这纸的残角，和追风给她的焦画，能拼在一起。
苏明仪也看到了。她瞳孔一缩，突然抬手打翻供桌。烛火倾倒，火焰顺着帷帐往上爬。
“你毁不了证据。”沈知微将纸塞进药囊，银针在掌心一转，“火能烧画，烧不了命格。”
萧砚上前一步，挡在她前面。他没拔剑，只冷冷看着苏明仪：“这和离书，我要带走。”
“你算什么东西？”苏明仪嘶声，“一个外姓将军，敢插手镇国公家事？”
“我不是将军。”萧砚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，黑底金字，“我是钦差。”
苏明仪踉跄后退，撞上佛龛。供奉的牌位晃了晃，跌落在地，裂成两半。
沈知微弯腰捡起半块木牌，翻过来。背面刻着一行小字：“沈氏明珠，生于癸未年七月初八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，忽然笑了。
“您说我是野种，可您亲女儿的生辰，也差了一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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