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冬的第七天，黑河根据地迎来了第一场大雪。李玉娇裹着王老虎的旧军大衣，蹲在仓库门口清点物资。小柱坐在她腿上，抓着她的衣角啃冻硬的红薯。
“玉娇嫂子，”小栓子从仓库里跑出来，脸冻得通红，“周明远哥说，昨天夜里有人动了粮囤！”
李玉娇的手一抖，红薯掉在地上。她站起身：“动了多少？”
“半袋高粱！”小栓子跺了跺脚，“保管员老钱叔说，他昨晚打了个盹儿，醒来就发现粮囤少了一块。”
王老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，猎枪己经挎在肩上：“查监控。”
根据地的监控是周明远用旧电话线改造的，只在仓库和路口装了几个摄像头。王老虎调出昨晚的录像，画面里，一个裹着黑棉袄的人影趁着夜色溜进仓库，用刺刀撬开粮囤，扛起半袋高粱就跑。
“这身形……”李玉娇盯着屏幕，“像老钱叔。”
王老虎的瞳孔骤缩：“老钱？”
“不可能！”周明远从外面跑进来，“老钱叔跟着政委三年了，绝对不是他！”
“可监控里的人影，穿的正是老钱的棉袄。”李玉娇指着屏幕，“你看，袖口有块补丁，和他昨天穿的那件一样。”
王老虎没说话，转身往老钱的住处走。老钱住在屯子最边的土坯房里，门上挂着锁。王老虎撞开门，屋里乱成一团，炕上的被子被掀翻了，柜子里的搪瓷缸滚了一地。
“老钱！”王老虎喊了一声，没人应。
李玉娇跟着走进来，突然看见炕席底下露出半截白布。她掀开一看，是个药瓶，标签上写着“砒霜”。
“老虎！”她喊道，“你看这个！”
王老虎走过来，捡起药瓶：“这是……”
“砒霜。”周明远从外面冲进来，“我在老钱的药箱里见过！”
三人对视一眼，都明白了。老钱偷了粮，还下了毒！
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李玉娇攥紧药瓶，“他跟着政委那么多年……”
“钱。”王老虎冷笑，“政委上个月说，要给伤员换药品，让老钱把储备粮卖一部分。可老钱的儿子得了肺痨，需要钱抓药……”
“所以他就偷粮卖钱？”周明远跺了跺脚，“他怎么敢！”
“他不敢。”王老虎的眼神冷得像冰，“所以他杀了柱子。”
李玉娇的心猛地一沉：“柱子？柱子的死……”
“柱子昨天去接粮车，正好撞见老钱卖粮。”王老虎攥紧拳头，“老钱怕柱子说出去，就用枪托砸死了他，再伪装成鬼子伏击。”
“那……那小柱……”李玉娇的声音发抖。
“小柱是老钱的孙子。”周明远低声说，“柱子媳妇儿是老钱的儿媳妇。”
李玉娇的眼泪掉下来。她想起柱子临死前的眼神，想起小柱攥着她手指的小手。原来，所有的悲剧，都是因为一个“钱”字。
“老虎，”她擦了擦眼泪，“咱们去找老钱。”
老钱的儿子躺在炕上，咳得首不起腰。看见王老虎，川爷小公子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他挣扎着要起来：“王排长……我爹……他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“你爹在哪里？”王老虎抓住他的衣领。
“他……他跑了。”老钱的儿子哭着说，“昨天夜里，他拿着枪说要……要去投鬼子……”
王老虎的脸色变了：“投鬼子？”
“是……是他说的！”老钱的儿子指着墙角，“他留了封信，说……说他不想死在咱们的枪下……”
王老虎走过去，捡起信。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，是老钱写的：“老虎，我对不起你。可我儿子活不了，我孙子也活不了。与其被鬼子抓去折磨，不如……不如去换点钱，让孙子多活两天。”
“糊涂！”王老虎把信拍在桌上，“他以为投了鬼子就能活命？鬼子会把他当狗使唤，最后还是会死！”
“那……那现在怎么办？”周明远问。
王老虎摸了摸腰间的枪：“去追。”
雪地里，王老虎带着李玉娇和小栓子，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往山里跑。老钱的脚印很深，显然跑不快。
“王大哥，”李玉着气，“要是……要是他真的投了鬼子，咱们……”
“杀。”王老虎的声音没有温度，“他不配当中国人。”
他们在山坳里找到了老钱。老钱裹着老钱的棉袄，缩在石头后面，手里拿着枪，枪口对着自己。
“老虎！”他看见王老虎，声音发抖，“别过来！你要是过来，我就开枪！”
“老钱，”王老虎慢慢走过去，“把枪给我。”
“你敢！”老钱扣动扳机——
“砰！”
子弹打在王老虎的肩膀上，血立刻浸透了棉袄。李玉娇尖叫着扑过去，用身体护住王老虎。
“老钱！”她哭着喊，“你疯了！”
老钱愣住了。他看着王老虎肩上的血，看着李玉娇脸上的泪，突然笑了：“我……我就是个废物……”他举起枪，对准自己的太阳穴，“我对不起柱子，对不起小柱，对不起……”
“砰！”
又是一声枪响。老钱倒在地上，枪掉在雪地里。
王老虎捂着肩膀，看着老钱的尸体，叹了口气：“他本可以活下来的。”
李玉娇蹲下来，把老钱的尸体抱在怀里。他的手冰凉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。她想起他第一次给伤员送粮时的笑容，想起他给小柱买的糖人。
“老虎，”她轻声说，“咱们把他埋了吧。”
王老虎点点头。两人用雪堆了个坟包，立了块木牌，上面写着“钱守仁之墓”。
回去的路上，李玉娇一首沉默着。王老虎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：“玉娇，别难过。老钱是咎由自取。”
“我不是难过老钱。”李玉娇摇摇头，“我是难过……难过这世道，为什么会逼得人活不下去。”
王老虎沉默了。他知道，李玉娇说的是实话。可他更知道，他们能做的，就是用自己的血，去暖这世道的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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