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五的雪，下得比往年更凶。李玉娇裹着周明远的狗皮大衣，站在哈尔滨中央大街的路口，望着对面特高课大楼的霓虹灯牌——“大日本帝国特务机关”。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，像撒了把碎玻璃，她眯起眼，指尖无意识地着怀里的图纸——那是三天前从长白山炸毁的“雪鸮计划”核心文件，此刻正用油布裹着，贴在她心口最暖的位置。
“玉娇姐。”
春妮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几分颤抖。她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棉袄，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，盒盖上还沾着半块没擦干净的血渍——那是昨天在七棵树屯，老耿头为掩护她们被鬼子砍伤时溅上的。“佐藤课长今天换了巡逻路线，后门的岗哨少了三个。”她压低声音，“但我刚才看见三楼窗户有个人影，拿着望远镜。”
李玉娇的手指猛地收紧，图纸在怀里硌出一道红痕。她抬头望去，果然看见三楼最东侧的窗户后，有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，正用望远镜盯着街对面的巷口。男人的脸隐在阴影里，但他领口别着的那枚樱花徽章，在雪光下泛着冷光——是小林一郎，佐藤正雄的私人秘书，也是特高课里有名的“活阎王”。
“周主任呢？”她问。
“在楼下伪装成黄包车夫。”春妮子指了指街角的阴影，“他说子时三刻，咱们从后巷的‘福来酱菜铺’后门撤。那铺子的老板是咱们的人，后院有个地窖能藏人。”
李玉娇点了点头。三天前在长白山，周明远摸着小穗的头说：“等打完这仗，咱们去沈阳城，给你买块最好的绣绷。”可现在，他们连沈阳城的影子都摸不着——佐藤被撤职后，小林一郎像疯狗似的带着特高课追了他们七天七夜，从长白山追到牡丹江，又从牡丹江追到哈尔滨。
“玉娇！”
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周明远裹着件破棉袄，脸上沾着煤灰，手里提着两斤高粱米。“老耿头说，密营里的伤员需要这个。”他把米塞进李玉娇怀里，“春妮子，带小穗先去巷口等。”
春妮子拽了拽李玉娇的衣角：“玉娇姐，我总觉得不对劲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佐藤的人……好像知道咱们在这儿。”春妮子指着对面的大楼，“刚才我数了，三楼一共有五个岗哨，比平时多了两个。而且……”她压低声音，“那个小林一郎，我见过他。去年冬天在齐齐哈尔，他亲手砍了三个抗联战士的头。”
李玉娇的后颈泛起凉意。她想起昨天在密营，老耿头说过的话：“小林一郎这小子，手上沾的血能染红松花江。他最擅长的，是把抗联的同志逼到绝境，再看着他们咽气。”
“走！”李玉娇拽起春妮子，“去巷口！”
两人刚跑到巷口，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声。三辆黑色轿车从大街拐进来，车灯像两只恶狼的眼睛，把雪地照得惨白。李玉娇把春妮子推进旁边的酱菜缸后，抄起地上的半块砖头，砸向最近的轿车。
“砰！”
玻璃碎裂声惊动了车里的人。佐藤正雄掀开车门，端着枪冲出来：“八嘎！抓住那个女的！”
李玉娇转身往巷子里跑，子弹擦着她的耳朵飞过，打在身后的砖墙上，迸出火星。她听见春妮子在后面喊：“玉娇姐，我被包围了！”
“春妮子！”李玉娇想回去，可佐藤的枪己经指住了她的后背。“别动！”佐藤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，“把图纸交出来，我让你活命。”
李玉娇的手摸向腰间的勃朗宁。她知道，一旦交出图纸，抗联的密营、伤员、群众，都会被鬼子一网打尽。“要图纸，”她冷笑一声，“拿命来换。”
她猛地转身，对着佐藤的胸口开枪。佐藤应声倒地，血溅在她脸上，温热得像融化的雪。剩下的鬼子端着枪冲过来，李玉娇抱着图纸往酱菜缸里钻。春妮子从缸后冲出来，扔了颗手榴弹：“玉娇姐，快走！”
爆炸声震得酱菜缸簌簌落灰。李玉娇爬出来，看见春妮子正用刺刀捅向最后一个鬼子的后背。鬼子惨叫一声，倒在地上。
“玉娇姐！”春妮子扑过来，脸上全是血，“佐藤死了！”
李玉娇摸了摸她的头：“小穗呢？”
“在巷口！”春妮子指着远处，“老耿头带着她跑了！”
两人往巷口跑，身后传来汽车的轰鸣声。李玉娇回头，看见佐藤的副官正举着枪，对着她们的背影射击。子弹打在青石板上，迸出火星，溅起一片碎雪。
“玉娇姐！”老耿头从巷口冲过来，怀里抱着小穗，“快走！鬼子的增援到了！”
李玉娇接过小穗，转身对春妮子说：“带老耿头去密营，我和小穗引开他们！”
“不行！”春妮子抓住她的胳膊，“你带着图纸，不能冒险！”
“图纸在周主任身上。”李玉娇拍了拍怀里的军大衣，“春妮子，你带他们走，我断后！”
春妮子咬着牙点头，拉着老耿头往密营方向跑。李玉娇转身冲进旁边的胡同，故意踩碎了几块薄冰。鬼子的巡逻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，端着枪往她这边冲。
“八嘎！抓住那个女的！”副官举着枪喊。
李玉娇不躲不闪，迎着鬼子的枪口跑。她知道，这是“诱饵”的最后一步——让鬼子以为她贪生怕死，只想自己逃命。
“砰！”
子弹擦着她的胳膊飞过，打在身后的墙上，溅起一片石灰。她踉跄了一下，却故意摔倒在地，怀里的军大衣滑出一角——正是周明远的那件狗皮大衣，上面还沾着他的血。
“周主任！”鬼子们见状，纷纷冲过来。副官眼睛发亮，端着军刀从车上跳下来：“抓住她！活剐了周明远！”
李玉娇趁机滚进旁边的垃圾堆，摸出勃朗宁朝鬼子射击。她打得很准，第一枪崩了最前面的鬼子手腕，第二枪打穿了第二个鬼子的膝盖。鬼子们慌乱起来，端着枪乱扫，子弹打在垃圾堆上，溅起一片腐叶。
“玉娇姐！”春妮子从侧面冲过来，扔了颗手榴弹。爆炸声震得垃圾堆簌簌落灰，鬼子们被掀翻一片。李玉娇趁机爬起来，拽着春妮子往密营跑。
“玉娇！”春妮子突然拽住她，“你看！”
李玉娇抬头，只见佐藤的副官正举着军刀，朝老耿头的方向冲去。老耿头背着小穗，跑得跌跌撞撞，后面的鬼子紧追不舍。
“老耿头！”李玉娇大喊，“往林子里跑！”
老耿头回头，看见李玉娇，眼里闪过一丝希望。他把小穗往怀里紧了紧，转身冲进林子。副官追到林边，举刀就要砍——
“砰！”
周明远的步枪响了。他埋伏在林边的树后，一枪崩了副官的肩膀。副官惨叫一声，军刀掉在地上。
“撤！”李玉娇大喊。
队伍迅速钻进林子。老耿头抱着小穗躲在一棵大松树下，春妮子和周明远用树枝掩盖住他们的脚印。李玉娇蹲在林边，望着鬼子在雪地里打转——他们找不到入口，又怕中了埋伏，只能乱放枪。
“玉娇姐，”春妮子递来块高粱糖，“给小穗的。”
李玉娇接过糖，剥开糖纸塞进小穗嘴里。孩子舔着糖，笑得咯咯响：“娘，甜！”
“甜。”李玉娇摸了摸她的头，眼里泛起泪光。她想起王老虎说过的话：“打鬼子就像种地，有时候得把种子埋进土里，等春天再发芽。”如今，他们埋下的“种子”，正在林子里悄悄生长。
第二十八章 暗室星火：密营里的生死坚守
二月的密营，雪片子卷着风刀子似的往人脖子里钻。李玉娇蹲在篝火旁，往铁锅里添水。小穗趴在她腿上，手里攥着块冻硬的红布——那是她用破旗子剪的，说要给“王老虎叔叔”做面小旗子。
“玉娇嫂子。”春妮子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棉袄走过来，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，“卫生员说，伤员的药快没了。”
李玉娇的手一抖，水瓢掉在地上。她抬头看向春妮子，眼睛里全是血丝——这半个月，他们躲在长白山深处的密营里，伤员从二十个增加到西十个，药品早就在上个月的突围中耗尽了。
“明远呢？”她问。
“去山外找药了。”春妮子把铁皮盒子放在篝火边，“他说，这附近有个老猎户，家里有存货。”
李玉娇点了点头。周明远走的那天，她塞给他半块高粱糖：“要是遇到危险，吹声口哨，我让小穗给你唱《茉莉花》。”他笑着应了，可她知道，这山外的世界，比密营更危险。
“玉娇姐。”小穗突然拽她的衣角，“我听见狼叫了。”
李玉娇抬头，果然听见林子里传来狼嚎。她摸出腰间的勃朗宁，塞进小穗手里：“穗穗，要是狼来了，你就开枪。”
小穗攥着枪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：“娘，我保护你！”
李玉娇笑了。她想起三个月前，小穗还在沈阳城的绣坊里，抓着她的绣绷喊“娘绣花”；如今，这孩子己经能举着枪，说“保护娘”了。
深夜，狼嚎声越来越近。李玉娇裹紧棉袄，守在篝火旁。春妮子抱着药盒打盹，老耿头咳嗽着往灶里添柴。突然，林子里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。
“谁？”李玉娇大喊。
“是我。”周明远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，“带药来了。”
李玉娇松了口气，刚要站起来，就看见周明远身后跟着三个鬼子——他们端着枪，刺刀上挂着冰碴。
“玉娇！”周明远大喊，“快跑！”
李玉娇扑过去，拽住他的胳膊。鬼子的子弹打在篝火上，溅起一片火星。老耿头抄起扁担，砸向最近的鬼子。春妮子从地上捡起块石头，砸向另一个鬼子的头。
“明远，药！”李玉娇喊。
周明远把药盒塞进她怀里，转身和鬼子搏斗。他的左胳膊被刺刀划开一道口子，血顺着胳膊往下淌。“玉娇，”他笑了笑，“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。”
“周明远！”李玉娇的眼泪掉下来，“你个傻子！”
鬼子的增援到了。五辆装甲车从林子里冲出来，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密营。李玉娇抱着药盒，拽着小穗往林子里跑。她听见身后传来周明远的怒吼：“玉娇！带孩子们先走！”
“不！”李玉娇回头，“要走一起走！”
装甲车的炮弹炸在密营里，木屋燃起熊熊大火。李玉娇抱着小穗，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。她看见春妮子被鬼子抓住，拖向装甲车；老耿头举着枪，朝鬼子射击，首到子弹打光。
“玉娇姐！”春妮子突然挣脱鬼子的手，朝李玉娇跑过来，“药……药在盒子里！”
“春妮子！”李玉娇扑过去，把她护在怀里。鬼子的子弹打在春妮子的背上，血浸透了她的棉袄。
“娘……”小穗哭着拽她的衣角，“春妮子阿姨流血了。”
李玉娇的眼泪滴在春妮子的脸上：“春妮子，坚持住。”
春妮子笑了笑，摸了摸小穗的头：“玉娇姐，帮我……告诉小穗，她的爹……是个英雄。”
“你不会有事的！”李玉娇喊，“我们会救你！”
春妮子摇了摇头，闭上了眼睛。
李玉娇抱着春妮子的尸体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她听见装甲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，鬼子的吆喝声越来越响。她摸出怀里的药盒，打开一看——里面是半瓶盘尼西林，还有张纸条：“玉娇，带孩子们走。等春天来了，咱们再种棉花。”
是周明远的字迹。
李玉娇擦了擦眼泪，把药盒塞进怀里。她抱着小穗，往林子深处跑。身后传来鬼子的惨叫声，还有周明远的怒吼：“玉娇！走！”
她知道，周明远还在后面，用枪掩护她们。她不能停，不能回头。她要带着小穗，带着春妮子的尸体，带着所有牺牲的战友，走出这座吃人的密营。
第二十九章 冰原决战：长白山下的胜利曙光
三月的春风，终于吹化了长白山的积雪。李玉娇站在山顶，望着山脚下的密营——那里只剩下一片焦土，几根烧黑的木头歪歪扭扭地立着。
“玉娇姐。”小穗拽她的衣角，“春妮子阿姨呢？”
李玉娇摸了摸怀里的骨灰盒，声音发颤：“春妮子阿姨……去了很远的地方。”
小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把脸贴在她的怀里。李玉娇抬头看向天空，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，照在她脸上的疤痕上——那是周明远用刺刀挑弹片时留下的，他说：“这是勋章，等打完仗，我给你镶朵金花。”
“玉娇。”
周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穿着件新做的军大衣，肩章上多了颗星——是抗联独立师的师长。他的左胳膊还缠着绷带，可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“明远！”李玉娇扑过去，攥住他的袖口，“你……你没死？”
“我命大。”周明远笑了，“春妮子用身体挡住了子弹，我趁机跑了。后来，我找到了老猎户，带了药回来。”他摸了摸小穗的头，“小穗，这是给你的糖。”
小穗接过糖，笑得咯咯响：“谢谢明远叔叔！”
李玉娇的眼泪掉下来。她想起春妮子临死前的话，想起周明远在炮火中喊“玉娇，走”，想起所有牺牲的战友。她知道，他们没有白死。
“明远，”她擦了擦眼泪，“鬼子的‘雪鸮计划’怎么样了？”
“彻底失败了。”周明远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冷冻机炸了，工厂成了废铁。佐藤正雄被撤职，调回东京受审。松本小五郎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在长白山被咱们的人击毙了。”
李玉娇的手一抖。松本——这个名字，像块压在她心头的石头，终于落了地。
“玉娇，”周明远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，“这是咱们在密营里找到的，老猎户说，是当年抗联的老旗子。”
李玉娇打开红布包，里面是一面褪色的红旗，上面用红线绣着“抗日”两个大字。她摸了摸旗角，那里还留着王老虎的血——那是三年前，在老榆树下，他为掩护她牺牲时，染在上面的。
“明远，”她轻声说，“咱们把旗子插在山顶上吧。”
周明远点了点头。两人把旗子插在山顶的石头上，风一吹，红旗猎猎作响。
“玉娇，”周明远看着她，“等打完仗，咱们去沈阳城，给你买块最好的绣绷。”
李玉娇笑了：“好。”
她望着远处的山梁，想起王老虎说过的话：“打鬼子就像爬雪山，越往上越难，但只要坚持，就能看到日出。”如今，他们己经爬过了最险的山，炸毁了最毒的“雪鸮”，接下来，就是等待黎明的到来了。
小穗突然从她怀里钻出来，举着块红布：“娘，看！旗子！”
李玉娇接过旗子，上面用红线绣着“抗日”两个大字。她摸了摸旗角，那里还留着小栓子的血——那是三天前在哈尔滨，他为掩护大家牺牲时，染在上面的。
“小穗，”她轻声说，“等你长大了，娘带你去沈阳城，给你买块最好的绣绷。”
小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把旗子贴在脸上。阳光透过树枝，洒在旗子上，把“抗日”两个字照得发亮。
李玉娇望着那面旗子，望着身边的周明远，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。她知道，这不是结束，而是开始。
第三十章 春归黑土：抗日火种永不熄灭
五月的黑河屯，柳树抽出了新芽，桃花开得满山遍野。李玉娇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，望着队伍里的二十余张笑脸——小穗扎着两根麻花辫，举着面红旗；春妮子的弟弟小石头，扛着根木棍当枪；老耿头的孙女妞妞，抱着个布娃娃，蹦蹦跳跳地跟着。
“玉娇嫂子！”周明远从队伍里走出来，手里拿着个红布包，“县里送来的喜糖。”
李玉娇接过糖，剥开糖纸塞进小穗嘴里。孩子舔着糖，笑得咯咯响：“娘，甜！”
“甜。”李玉娇摸了摸她的头，眼里泛起泪光。她想起一年前，在密营里，她抱着春妮子的尸体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；想起周明远在炮火中喊“玉娇，走”；想起所有牺牲的战友。如今，他们终于等到了春天。
“玉娇，”周明远牵起她的手，“咱们结婚吧。”
李玉娇点了点头。她望着远处的山梁，想起王老虎说过的话：“黑土地是活的，你付出多少，它就给你多少。”如今，他们付出了血和汗，黑土地给了他们春天，给了他们希望，给了他们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。
队伍里响起鞭炮声。老耿头颤巍巍地走过来，手里举着块红布：“玉娇，这是咱们村的老规矩，给新人铺路。”
李玉娇接过红布，铺在地上。小穗举着红旗，走在最前面；周明远牵着她的手，跟在后面；队伍里的其他人，唱着《抗日军政大学校歌》，跟着他们往屯子里走。
“黄河之滨，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……”
歌声飘得很远，飘过高山，飘过大河，飘向更辽阔的远方。
李玉娇望着身边的周明远，望着小穗脸上的笑容，望着屯子里升起的炊烟。她知道，这不是结束，而是开始。
而在更远的地方，抗联的红旗还在飘，战士们还在战斗，像王老虎、刘柱子、春妮子这样的人，还在用生命点燃火种。
因为他们知道，只要火种不灭，春天就会永远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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