晒谷场的石板地被秋阳晒得发烫,刚收的谷子摊在竹席上,金黄金黄的,像铺了层碎太阳。李大叔正拿着木锨翻谷,木锨划过席子的声音“沙沙”响,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,绕着场边的老槐树打了个圈,又落回枝头瞅着。
“柱子,把那边的竹匾递过来!”李大叔扬声喊,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,滴在石板上,瞬间就洇没了。
柱子刚把竹匾抱过去,就听见场边的草垛后头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响动,像有什么东西在刨土。他蹑手蹑脚走过去,扒开半人高的干草一看——是只灰扑扑的小刺猬,正抱着颗掉在草里的谷粒啃,圆滚滚的身子缩成个刺球,只有小鼻子在不停动。
“李大叔,你看!”柱子把小刺猬捧起来,它吓得蜷成一团,尖刺扎得手心有点痒。
李大叔首起腰,用袖子擦了把汗:“这小东西咋跑这儿来了?怕是闻着谷香来的。”他放下木锨,从兜里摸出个布袋子,“装起来吧,别让鸡啄了它。等晒完谷,送回后山去,那儿有它爱吃的野果子。”
柱子刚把刺猬装进布袋,就见小荷挎着个竹篮从场边的小路过来,篮子里晃悠着几只刚绣好的帕子,蓝底上缀着红底黑斑点的瓢虫,针脚细密得像撒了把小米。“李大叔,柱子哥,我娘让我送新帕子来擦汗。”她话音刚落,眼睛就瞅见了柱子手里鼓囊囊的布袋,“这里面是啥呀?动来动去的。”
“一只小刺猬,”柱子把布袋口松了点缝,“刚才在草垛里找谷粒吃呢。”
小荷凑过来看,手指轻轻碰了碰布袋,刺猬“吱”地叫了一声,吓得她往后缩了缩,却又忍不住笑:“它好小呀,刺还没长硬呢。”
正说着,场边的老槐树下忽然传来“哐当”一声,像是有人撞翻了什么。三人转头一看,只见张奶奶的竹筐掉在地上,里面的碎布片撒了一地——她刚才正坐在树下剪碎布,打算拼个坐垫,这会儿正弯腰扶着树喘气,脸憋得通红。
“张奶奶,您咋了?”小荷赶紧跑过去扶她,柱子也跟着把刺猬往旁边一放,帮忙捡碎布。
张奶奶摆着手,好半天才顺过气:“老胳膊老腿不中用了,刚想挪个地方坐,脚一软就……”她看着满地的碎布,忽然叹了口气,“这碎布攒了小半年,想拼个‘五谷丰登’的坐垫,给王木匠送过去,谢他修好了我的木梳,这下可好,全乱了。”
李大叔把木锨往谷堆上一插,蹲下来帮着捡:“别急,碎布又没丢,再摆摆就行。我记得你上次说,要把谷穗的样子拼在中间?”
“是啊,”张奶奶指着一块黄底带褐纹的碎布,“这块像稻穗,本来要放中间的,现在找不着合适的布拼麦芒了。”
小荷忽然眼睛一亮,从篮子里掏出块帕子:“张奶奶,您看这个!”帕子边角绣着丛蒲公英,白色的绒毛用银线勾了边,“把蒲公英的绒毛剪下来,缝在稻穗旁边,不就像麦芒了吗?软乎乎的,还好看。”
张奶奶眯着眼睛瞅了瞅,拍了下手:“可不是嘛!我咋没想到?小荷这脑子就是灵。”她捡起那块黄碎布,小心翼翼地往帕子上比,“这么一拼,倒比原来的样子还鲜活呢。”
柱子抱着刺猬凑过来,忽然指着老槐树的树杈:“你们看,那是什么?”众人抬头,只见树杈上卡着个鸟窝,几根枯枝搭的,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。
李大叔搬来个高凳,站上去一瞅,笑着下来:“是几只刚出壳的小麻雀,眼睛还没睁开呢,怕是被刚才那几只麻雀带回来的,刚好掉在树杈上卡住了。”
“那得拿下来呀,”小荷踮着脚看,“不然刮风下雨的,会冻着的。”
李大叔又站上凳子,小心地把鸟窝取下来,里面三只肉乎乎的小麻雀,闭着眼睛“啾啾”叫,嫩黄的嘴一张一合。柱子赶紧把装刺猬的布袋往旁边挪了挪,腾出地方放鸟窝:“它们吃啥呀?”
“拿点小米粥泡软了喂,”张奶奶接过鸟窝,放在树下的石桌上,“我回家找个小碟子来。”
正忙活着,王木匠背着工具箱路过晒谷场,看见这热闹场面,放下箱子就过来:“咋这么热闹?我刚在村口听见动静。”他一眼瞥见石桌上的碎布和鸟窝,“张婶,您的坐垫有着落了?这小麻雀是……”
“王木匠你来的正好!”张奶奶拉着他看碎布,“小荷帮我想了招,用蒲公英绒毛当麦芒,你看咋样?”
王木匠弯腰看了看,又瞅了眼旁边的鸟窝和刺猬布袋,忽然笑了:“不如这样,我给你做个木框,把碎布钉在上面,又挺括又好拿。再在框子边上刻几个小槽,刚好能插鸟食碟和装刺猬的小竹笼,摆在屋里,又能当坐垫靠背,又能看着小麻雀和刺猬,多好。”
小荷拍手:“这个主意好!王伯,那您刻木框的时候,能不能在边角刻几朵小野花?就像我帕子上的瓢虫旁边那种。”
“没问题,”王木匠拿起块碎木片比划,“再刻只小刺猬,背着颗谷粒,跟石桌上这只呼应,多趣致。”
李大叔翻完最后一遍谷子,首起身说:“等我把谷收进仓,就去后山砍几根细竹,编个小竹笼装刺猬,透风又结实。”
柱子抱着刺猬,看着石桌上的鸟窝、满地的碎布,还有远处金闪闪的谷堆,忽然觉得这晒谷场比往常热闹了好多。风一吹,槐树叶“哗哗”响,像是在笑,小麻雀“啾啾”的叫声混着刺猬偶尔的“吱吱”声,还有大家说话的絮絮声,像串起了一串温暖的珠子,把这个秋日的午后串得圆滚滚、沉甸甸的。
张奶奶己经开始把碎布往一起拼,黄褐的稻穗布块周围,渐渐围上了缀着银线蒲公英的帕子碎角,几只红底黑斑点的瓢虫绣片被她摆在稻穗底下,说是“瓢虫护着五谷”。小荷蹲在旁边,帮她递针穿线,阳光落在她发顶,把发丝染成了金的。王木匠在工具箱里翻找刻刀,李大叔则扛着木锨,准备去仓库腾地方放谷子。
柱子把装刺猬的布袋放在鸟窝旁边,自己也找了块干净的碎布坐下,看着这一切,忽然想起王木匠昨天说的话——“每凿一下,都是跟日子较劲呢”。他现在好像有点懂了,这较劲,不是跟日子过不去,是把日子里的零碎,一点点拼起来,拼出个热热闹闹、满满当当的样子。
就像张奶奶的碎布坐垫,就像石桌上的鸟窝和刺猬,就像晒谷场这一地的金子似的谷子,拼在一起,就是最好的日子了。
夕阳慢慢往山后沉,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,落在谷堆上,落在碎布上,落在那只缩成刺球的小刺猬身上,暖融融的,像盖了层薄棉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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