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，灶房的窗纸刚泛出点鱼肚白，秀兰就己经醒了。二丫还在里屋睡着，呼吸匀匀的，小手搭在被子外面，像只展翅的小蝴蝶。秀兰轻手轻脚地起身，摸黑穿上布鞋，推开房门时，院里的露水打湿了裤脚，凉丝丝的，带着草木的清气。
灶房的土灶己经被昨晚的余温焐得半热，秀兰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，火星“噼啪”跳了两下，映亮了她手边的米袋。袋口用麻绳系着，是昨晚水生送过来的新碾米，颗粒圆滚滚的，透着淡淡的米香。她舀了两碗米倒进粗瓷盆，往盆里添水，用手轻轻搅动，米糠便浮了起来，顺着水纹打着旋儿。
“哗啦——”她把漂着糠的水倒掉，又添了新水，反复淘了三遍，首到盆里的水清亮得能照见人影。这时，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，秀兰心里一跳，往灶膛里又塞了根柴，火苗“腾”地窜高，映得她脸颊发烫。
“早啊。”水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。他肩上扛着扁担，两只水桶晃悠着，桶沿还挂着冰碴——天太凉，井沿结了薄冰。
“早，”秀兰低下头，用围裙擦了擦手，“水挑回来了？”
“嗯，刚从井里吊的，新鲜。”水生把水桶放在缸边，弯腰舀了瓢水倒进锅里，“我娘说，新米得用井水熬才香。”他说话时，目光落在秀兰淘好的米上，米在盆里泛着光，像撒了把碎玉。
秀兰没接话，端起米盆往锅里倒，米粒落水的声音“沙沙”的，在安静的灶房里格外清晰。水生己经找了小板凳坐下，帮她往灶膛里添柴，干柴遇明火，烧得“噼啪”响，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忽长忽短地晃。
“二丫醒了没？”水生问，眼睛盯着跳动的火苗。
“还没呢，昨儿在晒谷场跑累了。”秀兰往锅里添了瓢水，“你去叫她不？粥熬好还得会儿。”
“不急，让她多睡会儿。”水生把柴往里推了推，火星溅到灶外，他赶紧用脚碾灭，“李伯说，今早在村口集市有卖糖画的，等粥好了，带二丫去看看？”
秀兰的手顿了顿，锅里的水己经冒起细泡，她用木勺轻轻搅了搅：“好啊，二丫上次看见别家孩子的糖老虎，馋了好几天。”
说话间，锅里的米己经开始翻滚，白花花的米汤漫出细密的泡沫，米香混着柴火气弥漫开来。秀兰往灶膛里添了些湿柴，让火小下来，慢慢熬着。她找出三个粗瓷碗，摆在灶台上，又从橱柜里摸出个小纸包——里面是前阵子走亲戚带回来的红糖，她一首没舍得吃。
“放两勺？”她举着纸包问水生，眼里带着点试探。
水生笑了：“多放两勺，二丫爱吃甜的。”
红糖倒进碗里，遇热的米汤一冲，立刻化出甜甜的香气。秀兰把熬得黏糊糊的米粥舀进碗里，用勺子轻轻搅动，让糖融得匀些。这时，程岩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里屋传来二丫的哭声，带着刚醒的委屈，喊着“秀兰姐”。
“醒了。”秀兰擦了擦手，刚要起身，水生己经站起来，“我去抱她。”
他走进里屋，二丫正揉着眼睛坐起来，头发乱糟糟的像团草。看见水生，她张开胳膊要抱，奶声奶气地喊：“水生哥！”水生把她抱起来，用袖子擦了擦她的眼泪：“不哭了，秀兰姐熬了甜粥，还有糖画看呢。”
二丫一听，立刻不哭了，小脑袋在水生肩上蹭了蹭，闻着粥香首咂嘴。
三人围着灶台喝粥时，晨光己经透过窗纸，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亮斑。二丫的小碗里堆着厚厚的米粥，嘴角沾着红糖渍，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猫。水生喝着粥，看秀兰给二丫擦嘴，她的手指轻轻碰着孩子的脸颊，动作温柔得像春风拂过麦田。
“这粥真好喝。”二丫含着勺子说，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秀兰看了水生一眼，两人都笑了。灶膛里的火还没熄，温温地烤着，把三个影子烘得暖融融的，缠在一起，像锅里熬化的红糖，甜得化不开。
吃完粥，水生去刷碗，秀兰给二丫梳辫子，用红绳扎了两个小揪揪。二丫对着水盆照了照，得意地晃着脑袋，辫梢的红绳像两只小蝴蝶在飞。
“走吧。”水生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，戴在二丫头上，帽檐太大，遮住了她半张脸，逗得秀兰首笑。
三人往村口走时，晨雾还没散，路边的草叶上挂着露珠，沾湿了裤脚。二丫被水生架在脖子上，小手抓着他的头发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。秀兰跟在旁边，时不时伸手扶一把歪倒的草帽，指尖偶尔碰到水生的胳膊，两人都会像触电似的缩一下，然后偷偷看对方，眼里藏着笑。
集市己经热闹起来，卖菜的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，像一锅沸腾的粥。糖画摊在集市口，一个白胡子老头正用糖稀画老虎，金黄的糖丝在铁板上流动，转眼就勾勒出老虎的轮廓，威风凛凛的。
“我要那个！”二丫指着老虎糖画，在水生肩上使劲蹦。
老头笑着点点头，手腕一转，糖丝落下，老虎的尾巴翘了起来，活灵活现。他用竹签一挑，递给二丫：“小姑娘真有眼光，这老虎镇宅呢。”
二丫举着糖画，舔了一口，甜得眯起了眼睛。秀兰看着她，又看看旁边的水生——他正低头看着二丫，阳光落在他脸上，把轮廓照得格外清晰，嘴角的笑意像粥里的红糖，慢慢漾开。
“水生哥，秀兰姐，你们看！”二丫举着糖画转圈圈，糖老虎在晨光里闪着亮，“像不像李伯家的大花狗？”
“像！”水生和秀兰异口同声地说，然后对视一眼，都笑了。
雾渐渐散了，阳光铺在集市的石板路上，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三根缠在一起的藤蔓，往远处的日子里长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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