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终究还是下了。不是孟买雨季那种瓢泼大雨，而是细密的毛毛雨，像一层薄雾，把达拉维笼罩在一片潮湿的朦胧里。但这并没有阻止贫民窟的女人们聚集到垃圾山顶——普尔娜姆在这里召集了她们。
垃圾山是达拉维的制高点，由几十年的废品堆积而成，散发着腐烂和发酵的气味。但此刻，女人们却觉得这里比任何神庙都更神圣。她们大多穿着破旧的纱丽，手里拿着从家里带来的针线和布料边角料，围在普尔娜姆身边。
普尔娜姆站在一块平整的水泥板上，这块水泥板是从一个倒塌的工厂里捡来的，上面还留着“安全第一”的模糊字样。她手里举着那件被打穿的纱丽，雨水打湿了布料，让上面的银灰色纤维更显眼，那个“?”符号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发亮。
“大家都看到了。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，“这颗子弹，没能打穿它。”
她把纱丽展开，让女人们看清那个嵌在纤维里的弹头，以及周围被血渍染成的“?”符号。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声，有人开始合十祈祷。
“这不是神迹，是我们自己做的。”普尔娜姆摇了摇头，举起手里的一根凯夫拉纤维，“这是从工地上捡的废料，这是从汽车上拆的安全带……都是我们每天能看到的东西。我们用自己的手，把它们织进纱丽里，就能挡住子弹。”
一个叫卡佳的女人挤到前面，她的腿还没完全好，走路一瘸一拐的。她看着那件纱丽，眼里含着泪：“如果我上次穿着这个，腿就不会废了。”
“所以我们要让每个女人都穿上。”普尔娜姆的目光扫过人群，“梅赫塔家的人开着豪车在外面开枪，警察只会帮他们遮掩。但我们有自己的办法——我们的纱丽，就是我们的盾牌。”
她拿起一根针，蘸了点自己手指上的血（刚才收拾纱丽时不小心又划破了），在纱丽的弹孔周围绣了一朵小小的莲花。红色的血迹在米白色的基布上格外醒目，花瓣的形状歪歪扭扭，却带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。
“子弹能打穿铁皮，打穿墙壁，但打不穿我们的尊严。”她一边绣，一边说，“这朵莲花，代表我们还活着。只要我们还能拿起针线，还能织出纱丽，他们就不能把我们踩在脚下。”
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。女人们纷纷拿出自己带来的材料：有人带来了从旧伞上拆的尼龙布，有人带来了磨尖的铁丝当针，还有人带来了孩子穿旧的衣服，想把布料拆了重新利用。
苏菲亚修女站在人群外围，看着这一幕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些碘酒和纱布，分发给那些不小心被针扎到的女人。
维克拉姆就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废弃油罐后面。他跟着普尔娜姆来到这里，看着女人们围着她，看着她们眼里的光芒，忽然明白了什么是“力量”。不是父亲的金钱和枪支，而是这些在泥泞里挣扎的人，彼此扶持的勇气。
雨越下越大，远处的金融区亮起了灯火。梅赫塔集团的摩天大楼像一根巨大的金条，矗立在夜色里，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光，与垃圾山上微弱的手电筒光芒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普尔娜姆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，转过头，与他对视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举起那件绣了莲花的纱丽，对着金融区的方向晃了晃。
维克拉姆知道，那是一种宣言。一种属于达拉维的，无声的反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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