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西点十五分，梅赫塔家族私人神庙的鎏金大门被侍从推开时，维克拉姆正站在回廊尽头抽烟。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，映出他西装裤脚沾着的暗红色泥点——那是达拉维的淤泥，三天前从普尔娜姆家的破床垫下蹭到的。他下意识用鞋跟碾了碾，泥点却像生了根，在纯白地面洇出星星点点的褐痕，像某种不祥的胎记。
“维克拉姆少爷，该净手了。”老管家拉梅什的声音裹着晨露的湿意，他捧着嵌银的铜盆，目光在那泥点上顿了顿，终究没敢多问。维克拉姆掐灭烟，指尖的灼痛感让他想起贫民窟茶摊上那只被火钳烫得乱窜的老鼠——普尔娜姆当时笑得露出两排小虎牙，说“它至少敢逃”。
神庙穹顶垂下的水晶灯折射着天光，将祭坛上的钻石拉克希米神像照得几乎要融化。阿尼尔站在最前排，银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家族成员，在维克拉姆身上停顿了半秒。他今天穿的象牙白 kurta 熨得没有一丝褶皱，领口别着的红宝石胸针是拉克希米节时甘地家族送的礼物，在晨光里跳动着冷硬的光。
“开始吧。”阿尼尔的声音不大，却让整个神庙瞬间安静下来。祭司捧着银壶上前，壶里的牛奶泛着细密的泡沫，据说来自家族在浦那的私人牧场，每头牛都戴着电子项圈记录产奶量。维克拉姆排在弟弟身后，看着银壶依次传到每个人手中——父亲将牛奶淋在神像的莲花足上，母亲滴了三滴在掌心按在眉心，弟弟则学着父亲的样子，动作标准得像个发条玩具。
轮到维克拉姆时，他的手指刚触到银壶冰凉的边缘，突然听见裤袋里传来震动。是个陌生号码，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：“茶摊老板的儿子被带走了”。他猛地抬头，正撞见阿尼尔看过来的眼神，那眼神里没有温度，像在审视一件出了故障的机器。
“快点，维克拉姆。”阿尼尔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。
维克拉姆握紧银壶，指节泛白。他想起三天前在达拉维的雨里，普尔娜姆蹲在垃圾堆旁，用捡来的玻璃片给受伤的野狗清理伤口。“你们这种人，”她当时头也不抬地说，“连牛奶都分三六九等。”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恒河边的金色纱丽银壶突然从他手中倾斜。
“哗啦——”
牛奶泼洒在祭坛上，顺着大理石的沟壑漫延开来。钻石神像的裙摆被浸湿，折射的光突然变得散乱，在地面投下破碎的光斑。祭司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，手里的铜铃“哐当”落地，滚到维克拉姆脚边。
“不祥！这是不祥之兆！”祭司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，他指着牛奶漫延的轨迹，“拉克希米女神在警示我们！”
阿尼尔没有看祭司，也没有看地上的牛奶。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维克拉姆的衬衫领口——那里沾着一小块明黄的粉末，是洒红节时贫民窟孩子抹上去的，维克拉姆一首没洗掉。
“捡起来。”阿尼尔对维克拉姆说，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维克拉姆弯腰去捡铜铃，指尖触到地面的牛奶时，突然发现那些漫延的轨迹有些眼熟。像他书房里那张被锁在抽屉里的旧地图——三十年前，父亲的公司强拆老城区时，推土机碾过的路径，和此刻牛奶画出的图案，几乎分毫不差。
“父亲，”维克拉姆站起身，铜铃在他掌心发烫，“您还记得三十年前的事吗？”
阿尼尔的眼镜片反射着水晶灯的光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“晨祷结束后到我书房来。”他说完，转身走向内殿，丝绒拖鞋踩过牛奶时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。
维克拉姆站在原地，看着母亲用金丝绒手帕徒劳地擦拭地面。牛奶己经渗入大理石的细纹，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。他摸出手机，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条短信：“在哪？”
几秒钟后，回复来了：“茶摊后面的废仓库，他们说要‘净化’他。”
维克拉姆将手机塞回裤袋，转身走出神庙。拉梅什追出来，手里拿着他的西装外套：“少爷，您的外套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维克拉姆头也不回，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首延伸到神庙外那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上。草坪边缘，停着他的黑色宾利，司机正低着头擦拭车窗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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