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融区的豪华酒店露台被玻璃幕墙圈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盒子。阳光透过玻璃,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,侍者们穿着雪白的制服,托着银盘在光斑间穿梭,盘子里的香槟冒着细密的泡,像撒了把碎钻。
维克拉姆靠在露台边缘的雕花栏杆上,手里的高脚杯己经空了一半。杯壁上沾着的金粉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,落在他深灰色的定制西装上,像不小心蹭上的星光。他没看那些端着酒杯互相恭维的宾客,目光越过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,落在远处那片低矮的、被彩粉笼罩的贫民窟上。
“在看什么?”阿尼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雪茄烟特有的醇厚香气。维克拉姆的父亲穿着件宝蓝色的丝绸西装,领口别着枚鸽蛋大小的翡翠胸针,那绿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。他走到维克拉姆身边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嘴角勾起一丝嘲讽,“怎么?对那些‘蚁穴’感兴趣了?”
维克拉姆转过头,杯底的金粉被他晃得飞起:“父亲,那里住着两百万人,不是蚂蚁。”
“在我眼里没区别。”阿尼尔吐出一口烟圈,烟圈飘过维克拉姆的脸,带着淡淡的檀香味,“他们和野草没两样,拔了又长,长了再拔。”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“莎克蒂到了,你该过去打个招呼。”
维克拉姆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,入口处站着个穿亮片纱丽的女人。她的纱丽是孔雀蓝的,缀满了指甲盖大小的镜子,每走一步,那些镜子就反射出细碎的光,晃得人眼睛疼。她的父亲是钢铁大王,印度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——也是阿尼尔选定的,维克拉姆未来的岳父。
“我对她没兴趣。”维克拉姆把空酒杯放在旁边的侍者托盘上,杯底的金粉在白桌布上印出个模糊的圆,“她的指甲上镶着碎钻,却不知道达拉维的孩子用粉笔头在墙上写字。”
阿尼尔的脸色沉了下来。他用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点了点栏杆:“维克拉姆,我不是在和你讨价还价。梅赫塔家族需要这场联姻,就像需要氧气。你以为你母亲当年为什么同意嫁给我?”他凑近一步,声音压低,“不是因为我爱她,是因为她的家族快破产了,需要梅赫塔家的钱救命。”
维克拉姆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栏杆,雕花的铁艺硌得他手心生疼。母亲去世时他才五岁,记忆里只有她模糊的笑脸,和深夜里对着一件旧纱丽流泪的背影。那件纱丽是用粗麻布织的,边缘绣着几朵歪歪扭扭的小黄花,和父亲衣帽间里那些镶金边、缀珍珠的丝绸完全不同。后来他才知道,母亲是个普通教师的女儿,父亲娶她,不过是为了她娘家在政界的一点人脉。
“那件纱丽……”维克拉姆的声音有点干,“您还留着吗?”
阿尼尔愣了一下,随即嗤笑一声:“早扔了。那种粗布,留着占地方。”
维克拉姆没说话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内侧——那里缝着一块巴掌大的布片,是他偷偷从母亲的纱丽上剪下来的。粗麻布的质感磨着他的皮肤,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拍他的背。
“维克拉姆!”莎克蒂的声音像裹着蜜糖,甜得发腻。她己经走到了面前,手里拿着个小巧的金粉喷雾罐,“不来点彩粉吗?洒红节的祝福哦。”
维克拉姆侧身躲开她递过来的喷雾:“抱歉,我对化学颜料过敏。”
莎克蒂的笑容僵在脸上,眼里闪过一丝不快。她放下手,喷雾罐在阳光下闪着光:“梅赫塔先生真会开玩笑。我父亲说,您是印度最懂投资的年轻人,怎么会连这点彩粉都怕?”
“我怕的不是彩粉。”维克拉姆看着她,“是它背后的东西。”
莎克蒂没听懂。她正想说什么,突然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。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拨开人群冲了过来,他们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,脸色凝重:“少爷!快走!有危险!”
维克拉姆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一个保镖猛地推向栏杆。他踉跄着后退,后背重重撞在栏杆的雕花处——那里的螺丝早就松了,只靠一层薄铁连着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栏杆像根被掰断的树枝,向外倒去。
失重感像潮水般涌来。维克拉姆看见父亲站在人群里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枚翡翠胸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风灌满了他的西装,把领口的金粉吹得漫天飞舞,他像一片被狂风扯断的叶子,坠向楼下那片被彩粉笼罩的、陌生的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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