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拉维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。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用无数根小锤同时敲打。普尔娜姆蜷缩在黑客窝角落的旧床垫上，看着雨水从墙壁的裂缝里渗进来，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床垫旁堆着十几个回收来的纸箱，里面塞满了废弃的手机和电脑零件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铁锈味和电路板烧焦的气息。
“还没动静吗？”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孩蹲在她面前，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，正在拆卸一部屏幕碎裂的智能手机。他叫卡兰，是这个黑客窝的头目，据说十三岁就黑进过孟买警方的数据库。三天前，他在一堆回收电子垃圾里发现了这部老式诺基亚，电池早己鼓包，但机身背面贴着一张褪色的贴纸——上面是普尔娜姆弟弟阿伦最喜欢的动漫角色。
普尔娜姆摇了摇头，指尖轻轻拂过手机背面的贴纸。阿伦失踪那天穿着一件印着同样图案的T恤，口袋里装着这部手机。警方说他“可能卷入了帮派火并”，但普尔娜姆知道，弟弟连打架都不敢，他最大的爱好是在网上写科幻小说，梦想着有一天能让自己的文字登上太空站的电子屏。
卡兰将拆下来的电池扔进一个标着“有害垃圾”的铁桶里，又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块备用电池。“试试这个，”他说，“是从旧收音机上拆下来的，电压应该匹配。”
普尔娜姆接过电池时，手指忍不住颤抖。她记得这部手机的开机密码是阿伦的生日，记得他总是把铃声设成《梨俱吠陀》的吟诵曲，记得最后一次通话时，他声音里的恐惧：“姐姐，我看到他们在仓库里做奇怪的实验……那些蓝色的药丸，他们说能让人忘记痛苦……”
电池扣入机身的瞬间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，发出微弱的绿光。普尔娜姆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，她按了按开机键，屏幕却又暗了下去。“不行吗？”卡兰皱起眉，伸手想接过手机，却被普尔娜姆按住了手。
“再等等。”她轻声说，将手机紧紧贴在胸口。那里的皮肤还留着在监狱里用经血绘制符文时留下的淡褐色印记，典狱长下令冲洗的那天，当冰冷的水浇在囚服上，那些血渍突然渗出暗红色的光晕，组成一行行她只在祖母的旧书里见过的文字——《梨俱吠陀》里的避孕咒文，此刻仿佛正通过她的体温渗入手机的电路板。
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里面挣扎。普尔娜姆连忙将它举到眼前，屏幕上闪烁着“正在播放录音”的字样，紧接着，阿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钻了出来，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：
“……姐姐，他们抓我来仓库了……梅赫塔制药的仓库……阿尼尔先生说，只要我喝下这个，就能变成‘没有过去的人’……蓝色的药丸，像天空一样蓝……”
录音突然中断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摩擦声，像是手机掉在了地上。普尔娜姆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，她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：“阿伦，再说清楚点，你在哪里？”
“坐标……”杂音中突然冒出两个清晰的单词，随后是一连串数字，“北纬18.9345，东经72.8258……”
“是GPS坐标！”卡兰猛地站起来，冲到一台布满灰尘的电脑前，“快记下来！”
普尔娜姆一边重复着数字，一边看着卡兰在地图软件上输入坐标。屏幕上的地图不断放大，最终停留在孟买郊区的一片灰色区域——那里标注着“梅赫塔制药废弃仓库”。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，这个地址她记得，父亲生前曾是那里的保安，十年前因为“操作失误”被解雇，不久后就在恒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。
“等等，这里有东西。”卡兰突然指着屏幕，“仓库的监控系统在三年前被接入过市政网络，虽然大部分视频都被删除了，但我可以试试用AI修复缓存数据。”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，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恒河边的金色纱丽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屏幕上跳出一行行绿色的代码，像是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。
普尔娜姆凑过去，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一点点变得清晰。那是一个昏暗的仓库，货架上堆满了贴着外文标签的纸箱，阿伦穿着他那件印着动漫角色的T恤，被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按在椅子上。画面的角落里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打电话，虽然看不清脸，但普尔娜姆一眼就认出了他手腕上的金表——那是阿尼尔在六十岁寿宴上收到的礼物，表盘上镶嵌着一颗蓝宝石。
“他在灌阿伦吃药！”普尔娜姆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。画面里，阿尼尔挂了电话，转身接过白大褂递来的一个小药瓶，将一粒蓝色的药丸强行塞进阿伦嘴里。阿伦挣扎着摇头，眼泪从眼角滚落，却被死死按住肩膀。
“AI识别到声音波形了。”卡兰调出一个音频分析界面，“虽然杂音很多，但可以分离出对话。”
经过几分钟的处理，阿尼尔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：“阿伦，别怕，这不是毒药。你姐姐总是跟我们作对，只要吃了这个，你就会忘记她，忘记那些没用的同情心，成为梅赫塔家族的好孩子。”
“我不要……我姐姐是好人……”阿伦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你们为什么要抓我？”
“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。”阿尼尔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“那些蓝色药丸是给‘实验品’准备的，你父亲当年就是不听话，才落得那样的下场。你想步他的后尘吗？”
录音再次中断，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剧烈晃动，最后定格在阿伦倒在地上的样子，他的嘴角流出蓝色的液体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望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。
普尔娜姆捂住嘴，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。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“失误”，为什么阿伦会“失踪”——他们都成了梅赫塔制药人体实验的牺牲品。那些蓝色药丸，那些藏在废弃仓库里的秘密，才是阿尼尔最想掩盖的真相。
“我能让你‘看见’更多。”卡兰突然说，指了指墙角一个用VR眼镜改装的设备，“这是我们做的简易脑机接口，能读取你大脑里的记忆碎片，再结合监控数据进行场景重构。你想试试吗？”
普尔娜姆看着那个缠着胶带的设备，又看了看屏幕上阿伦倒在地上的画面，点了点头。当卡兰帮她戴上接口时，她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，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刺入太阳穴。黑暗中，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天，阿伦背着书包跑回家，兴奋地举着一张纸：“姐姐，我在仓库后面捡到这个，上面写着‘蓝色计划’……”
画面突然切换到仓库内部，她“看见”阿伦躲在货架后面，看着白大褂们将一个个编号的囚犯推进来，给他们注射蓝色的药剂；“看见”阿尼尔站在监控室里，对着电话说：“这批药的副作用还没解决，得找个‘干净’的实验品再试试”；最后，她“看见”自己——穿着囚服，在监狱的墙壁上用经血画符，那些符文的形状，竟然和仓库里纸箱上的标签一模一样。
“停！”普尔娜姆猛地摘下接口，冷汗顺着额头流进衣领。卡兰递给她一瓶水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：“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？”
普尔娜姆点点头，拿起那部还在发烫的诺基亚。屏幕上，阿伦留下的GPS坐标依旧清晰。她掏出卡兰帮她买的新手机，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——那是维克拉姆在斯坦福时用的私人号码，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用，但此刻，她只能相信他。
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，听筒里传来维克拉姆带着疲惫的声音：“喂？”
“是我，普尔娜姆。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我知道阿伦在哪里了，也知道你父亲在做什么。你敢不敢和我一起，把这一切都揭开？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随后传来维克拉姆坚定的声音：“地址发给我。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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