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只墨绿色的集装箱并排躺在达拉维贫民窟的地下防空洞里，铁皮外壁被焊成一体，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。集装箱内壁贴满了从废弃寺庙回收的经幡，红黄蓝绿的布条在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吹动下猎猎作响，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，像某种原始的祭祀图腾。
“第17号机架温度突破90℃了！”卡维的声音在轰鸣声中炸开，他正用改装的工业温度计测量显卡温度，显示屏上的数字像跳动的火焰，“莉娜，把备用散热片递过来！再这样下去，内存模块就要烧了！”
莉娜应了一声，从旁边的零件堆里翻出一块布满划痕的散热片——这是从梅赫塔电子厂的废料堆里捡来的，边缘还留着“不合格品”的红色印章。她踩着堆叠的硬盘盒爬上机架，动作熟练得像只敏捷的猴子——在达拉维，每个孩子都知道，想要活下去，就得学会在废品堆里跳舞。
普尔娜姆站在防空洞中央，手里拿着一个喷雾瓶，里面装着用薄荷和恒河水混合的冷却液。她的目光扫过排列整齐的服务器机架，这些设备大多是从孟买富人区回收的淘汰品，CPU、显卡、内存来自不同的品牌，却被他们用铁丝和胶带拼成了一个能运行的系统。卡维给它起名叫“业力矿机”，说它挖的不是比特币，是“被偷走的正义”。
“这边也过热了！”负责监控的男孩阿米尔喊道，他的手指向第12号机箱。那里的一块老旧英伟达显卡正冒着淡淡的白烟，熔化的铅锡合金顺着机箱缝隙流淌下来，在地面积成一滩银色的液体。令人震惊的是，那液体在冷却过程中自动收缩，最终凝固成一个完美的“?”形——与第三章里，普尔娜姆用经血在纱丽上画出的符号一模一样。
“湿婆显灵了！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，防空洞里瞬间安静下来。十几个黑客纷纷停下手里的活，对着那个银色符号双手合十，嘴里念念有词。他们大多是达利特，从小在寺庙的阴影里长大，对神谕有着本能的敬畏。
普尔娜姆却皱起眉。她认得这块显卡——是维贾伊生前找到的“宝贝”。弟弟总说这显卡的散热孔形状很特别，像“湿婆的第三只眼睛”，还在上面贴了一张自己画的笑脸贴纸。此刻，那张贴纸己经被高温烤焦，只留下淡淡的印痕，像一滴凝固的眼泪。
“不是显灵，”她走过去，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个“?”形金属，“是物理规律。”她用指尖轻轻触碰金属表面，温度己经降至常温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感，与她颈后的胎记产生了微妙的呼应。“铅锡合金的熔点是183℃，散热孔的气流会让液体在凝固时形成对称结构。”
卡维凑过来：“可为什么偏偏是‘?’形？这也太巧了。”
普尔娜姆想起祖母的话：“古人早就发现了自然的秘密，只是把它们包装成了神的语言。”她指向符号边缘的细小纹路，“你看这里，维贾伊用小刀刻过记号，这些凹槽改变了金属流动的方向，相当于……”
“相当于编程！”莉娜突然恍然大悟，“就像我们给矿机写的算法，引导它生成特定的哈希值！”
就在这时，服务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，所有屏幕同时闪烁起来。莉娜的显示器上，散热风扇的噪音频谱图正在自动转化——杂乱的波形渐渐规整，最终变成了一段清晰的音频。当她按下播放键时，所有人都愣住了：那是《娑摩吠陀》的晨祷曲，诵经声低沉而庄严，每个音节都与风扇的转速完美同步。
“这台服务器昨天还在播放维贾伊的钢鼓录音！”阿米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，他指着机箱内侧，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，上面是用铅笔写的乐谱——是维贾伊的笔迹，少年生前总爱把钢鼓谱贴在各种地方，没想到这张被遗忘的纸条，竟成了风扇噪音与吠陀经文的“翻译器”。
普尔娜姆的指尖抚过纸条上的折痕，那里还留着少年反复的痕迹。“他在引导我们，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，“维贾伊说过，声音不会消失，只会变成别的形式回来。”
防空洞的入口传来一阵骚动，负责望风的女孩帕德玛钻了进来，她的纱丽下摆沾满泥浆，手里挥舞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：“日食开始了！新闻里说，梅赫塔大厦的电力系统突然瘫痪，所有电子设备都在播放奇怪的音乐……”
她把收音机凑到服务器旁，里面果然传出断断续续的诵经声——与服务器自动生成的《娑摩吠陀》旋律完全一致。
普尔娜姆抬头看向集装箱顶部的通风口。日全食的阴影正透过缝隙渗进来，在经幡上投下细长的光斑，像一道道垂落的光梯。她忽然明白，所谓神谕，不过是被遗忘的声音在寻找出口——可能是熔化的金属，可能是风扇的噪音，也可能是一个少年留在废纸上的乐谱。而她们，只是恰好站在了接收信号的位置。
“把这段音频上传到分布式节点，”她对卡维说，指尖再次触碰那个“?”形金属，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共振，“让整个孟买都听见。让他们知道，被埋在地下的，不只是服务器。”
卡维点头，手指在键盘上飞舞。防空洞里，服务器的嗡鸣、经幡的飘动、远处贫民窟的喧嚣，渐渐与《娑摩吠陀》的诵经声融合在一起，形成一首奇异的交响乐。普尔娜姆闭上眼，仿佛看到维贾伊坐在钢鼓前，笑着对她说：“姐姐，你听，连机器都在帮我们唱歌呢。”
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恒河边的金色纱丽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B78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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