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八的雪下得稠。安宸蹲在院角的老桃树下，看安云峰用竹篾扎灯笼骨架，竹节在他指间发出轻响。“哥，”安云峰仰头，“这灯笼要糊红纸，奶奶说红纸最吉利。”
“嗯。”安宸应了一声，指尖拂过灯笼上的积雪。雪粒子落在手心里，凉丝丝的，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给他塞的糖霜山楂。他抬头，看见母亲正踮脚往屋檐下挂腌好的腊肠，鬓角的白发沾着雪，像落了层细盐。
“宸儿，来搭把手！”林若素的声音裹着灶房的甜香飘过来，“你爹煮了糖瓜，说要给云岚粘牙！”
安宸起身拍了拍裤脚的雪，往灶房走。推开门，暖意裹着麦芽糖的甜涌出来。安擎天正用长筷子搅着铁锅里的糖稀，琥珀色的糖浆在锅里翻涌，散着黏糊糊的香气。安云岚扒着灶台，鼻尖沾着糖渣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锅：“爹，什么时候能吃？”
“再熬会儿。”安擎天笑着用木铲挑起一团糖稀，在空中拉出丝，“等糖丝能扯出半尺长，就给你和宸儿做糖瓜。”
林若素端着碗糯米粉从里屋出来：“宸儿，来帮娘揉汤圆。今年要包芝麻馅的，你小时候最馋这个。”
安宸接过面盆，指尖刚碰到糯米粉，混沌莲心的碎片便在胸口泛起细微的灼痛。这是他回来后第三次有这种感觉——像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轻轻叩门，似远似近，却比以往更清晰。
“怎么了？”林若素察觉他的异样，伸手摸他的额头，“热不热？”
“不热。”安宸摇头，低头揉面。糯米粉的软糯裹着指尖的温度，像母亲的手。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混沌莲心的记忆里，见过这样的画面：归墟的王座旁，有团火在烧，烧的是他的执念，烧的是他的不甘。可此刻，灶房里的甜香混着雪味，比任何火焰都让人安心。
“云岚，去把院门口的雪扫了。”林若素吩咐，“你哥说要在门口堆个雪狮子，说要守着咱们家的年。”
安云岚应了一声，蹦蹦跳跳跑出去。安擎天舀了勺糖稀递过来：“试试？”
安宸接过木铲，轻轻搅动。糖稀在他手下变得柔滑，像母亲织毛衣时的毛线。他想起七岁那年，父亲教他熬糖稀，说“火候要稳，心要静”。那时他总嫌麻烦，如今却觉得，这慢腾腾的熬煮，倒像极了岁月的滋味。
“成了。”安擎天笑着把糖稀倒进模具，“等凉了，就能脱模。你娘包的汤圆，配上这糖瓜，保管你连吃三个。”
林若素把揉好的汤圆搓成圆滚滚的小团，放在竹匾里。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，照得汤圆白得发亮，像撒了层碎玉。安宸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，那个在废墟里抱着他的人。那时她的背还首，能背着他走十里山路；如今却弯了，像株被岁月压弯的老松。
“娘，”他轻声说，“我来揉。”
林若素抬头，眼里泛着水光：“你这手……”
安宸接过面盆，指尖触到糯米粉的瞬间，混沌莲心的碎片突然剧烈发烫。他闷哼一声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君临沧浪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掌心的莲心碎片化作紫金光芒，将整盆糯米粉包裹。白雾腾起时，竹匾里的汤圆竟自动滚成了莲花形状，每颗汤圆上都凝着粒金黄的芝麻——和他眉心印记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“宸儿！”林若素惊得后退半步。
安擎天也愣住了，手里的糖稀差点洒了。他盯着汤圆上的莲花纹路，声音发颤：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“是混沌莲心。”安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莲心碎片的光芒渐渐隐去，“我……能控制它了。”
林若素的眼眶红了。她伸手摸了摸汤圆上的莲花，指尖沾着芝麻的香气：“你爹说，归墟的莲心是邪物。可你看……”她抬头看向安宸，“它开出了花。”
安云岚举着扫帚跑进来，看见竹匾里的莲花汤圆，立刻扑过去：“哇！哥哥做的汤圆会开花！我要吃最大的那颗！”
“慢着。”安宸笑着捏起颗莲花汤圆，递到母亲面前，“娘，您先吃。”
林若素接过汤圆，咬了一口。芝麻馅的甜在舌尖化开，汤圆的皮软糯Q弹，像她年轻时，安擎天用竹篾编的戒指。“甜。”她笑着说，“比你爹熬的糖稀还甜。”
安擎天也夹了颗，嚼了两下，突然放下筷子：“不对。”他盯着汤圆，“这糖……是星髓的味道。”
安宸的手一抖。星髓是归墟里的至宝，能修复神魂，他前世只在混沌莲心里见过。他这才注意到，莲花汤圆的表面泛着淡淡的金光，像撒了把星屑。
“我……”他想解释，却被林若素打断。
“管它什么髓。”林若素又咬了口汤圆，“只要好吃，就是好东西。”她抬头看向安宸，眼里全是温柔，“宸儿，你做的，就是最好的。”
夜·西厢房。
安宸躺在母亲身边的土炕上，听着窗外的雪落声。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，在地上画了个圆。林若素裹着他的旧棉袄，睡得很沉，呼吸声轻得像片羽毛。
他从枕头下摸出块碎玉——是白天在旧箱子里找到的，父亲当年留下的半块莲花玉佩。玉身还带着体温，像母亲的手。他望着窗外的雪，忽然想起昨夜在混沌莲心的记忆里，见过这样的画面：归墟的核心是个巨大的莲池，池中央立着块石碑，碑上刻着“轮回”二字。而他跪在池边，手中握着半块莲花玉，耳边回响着母亲的声音：“宸儿，活着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“娘，”他轻声说，“明年春天，我们一起种莲花。您坐在石凳上，左边是桃香，右边是菊香，好不好？”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压弯了老桃树的枝桠。安宸望着那片雪白，忽然笑了。他想起母亲说的话：“真正的岁月静好，不是没有风雨，是有人陪你一起晒腊肉，一起等雪化，一起把破碎的日子，熬成甜。”
他翻了个身，把莲花玉轻轻放在枕边。月光里，母亲的白发泛着银，像落了层细雪。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，低声说：“娘，我哪儿都不去。我就守着您，守着爹，守着这人间烟火。”
（第五十七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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