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后初晴的清晨,阳光在积雪上碎成金箔。安宸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径往后院走,竹筐里装着母亲新腌的糖蒜,帽檐沾着未化的雪粒。院角的老梅树开了几簇红梅,香气裹着雪气钻进鼻腔,像极了母亲蒸的糖糕味。
“宸儿!”林若素的声音从厨房飘来,“把糖蒜搁灶上,我和你爹蒸年糕呢!”
安宸应了一声,掀开棉帘进灶房。蒸笼里的白汽“咕嘟咕嘟”往上冒,模糊了母亲的脸。他凑近看,见林若素正把糯米团分成小剂子,掌心压出月牙形的凹痕——那是他小时候最爱的“小月亮”年糕,每次都要在底部点颗桂花蜜。
“娘,”他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,“我来分。”
林若素抬头笑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蒸笼的热气:“你手凉,别沾凉水。”她把竹篾往他手里塞,“揉面要去东屋,那屋地龙烧得暖。”
东屋的地龙烧得正旺,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夜的余温。安宸蹲在面案前揉面,糯米团在他掌心翻涌,像朵会呼吸的云。他想起昨夜在混沌莲心的记忆里,见过这样的画面:归墟的王座旁,有团火在烧,烧的是他的执念,烧的是他的不甘。可此刻,面香混着梅香,比任何火焰都让人安心。
“哥!”安云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她抱着个粗陶罐,“我捡了半罐雪水,奶奶说要泡桂花!”
“慢着。”安宸接过陶罐,“雪水要晾半日才能用,你先帮我把桂花筛出来。”他指了指案上的竹筛,“去年晒的干桂花,藏在梁上的藤筐里。”
安云岚踮脚去够藤筐,发梢沾着雪粒:“哥,你说爹藏的旧笔记里,有没有写归墟的事?”
安宸的手顿了顿。三天前,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,翻出个上了锁的檀木匣,钥匙藏在母亲缝的棉鞋里。“昨日雷克托来取药,说归墟残党在北边挖到了‘轮回碑’残片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爹的笔记里……可能有线索。”
安云岚的睫毛颤了颤:“那……那咱们能去看看吗?”
“等过了年。”安宸把筛好的桂花撒进糯米团,“你爹说,归墟的事急不得。”
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堂屋。
安擎天坐在八仙桌前,用软毛刷扫去檀木匣上的浮灰。匣盖打开时,飘出股陈年老纸的香气——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页手札,字迹是父亲的,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。
“三月十五,晴。若素说要在院角种莲花,我偷着乐。她不知道,我在镇西头买了块青石板,刻着‘安氏莲池’。”
“七月廿三,雨。若素给宸儿缝肚兜,针扎了手。我抢过来缝,她骂我‘笨手笨脚’,可眼里全是笑。”
“十月廿八,雪。宸儿发高热,我背着他往镇上跑。半道上他醒了,说‘爹,我不疼’,可他的手……比雪还凉。”
安宸的手指停在某一页。那是他出生的那天:“三月初七,雨。阿擎在产房外转了十八圈,我疼得咬破了嘴唇。他说‘若素,要是这孩子像我,就叫他安擎;要是像你,就叫他安若’。后来医生说‘是个小子,眉心有颗朱砂痣’,他红着眼圈说‘就叫安宸吧,宸是屋檐,要护着你们’。”
“宸儿?”林若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“你爹的笔记……”
安宸合上匣子,抬头时眼眶发酸。他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,像落了层细雪。“娘,”他轻声说,“爹写的‘护着你们’,我懂了。”
林若素走过来,指尖轻轻抚过匣盖上的刻痕:“你爹走前说,这匣子要等你成亲那天再打开。”她笑了,“可我想……等你回来,咱们一起看。”
傍晚的雪地里,安云岚堆了个歪歪扭扭的雪狮子。
她踮脚给狮子戴草帽,鼻尖沾着雪:“哥,你说这狮子能守着咱们家的年吗?”
“能。”安宸蹲下来,帮她拍掉狮子身上的雪,“等开春,我给它雕个莲花座,再种上桃树。”
林若素端着热粥从屋里出来,粥里浮着红枣和桂圆:“都过来喝,暖暖身子。”
三人围坐在石桌前,热粥的甜香裹着雪味。安云岚突然指着天空喊:“哥,看!”
安宸抬头,见老梅树的枝桠间,有只花斑猫正蹲在雪地里,脖子上系着红绳项圈——那是他前世亲手系的,刻着“安”字。
“它怎么来了?”林若素笑着摸猫的头,“许是闻着年糕味。”
安宸伸手抱起猫,指尖触到项圈上的刻痕。他想起昨夜在混沌莲心的记忆里,见过这样的画面:归墟的核心是个巨大的莲池,池中央立着块石碑,碑上刻着“轮回”二字。而他跪在池边,手中握着半块莲花玉,耳边回响着母亲的声音:“宸儿,活着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“喵……”猫蹭了蹭他的下巴。
安宸笑了。他望着母亲眼里的温柔,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,望着妹妹发梢的雪粒,忽然觉得,所谓岁月静好,不过是:
有人在灶前蒸年糕,有人在雪地里堆狮子,
有人抱着旧匣看往事,有人逗着老猫说家常。
而这一切,
都是他用二十年的风雨,
换来的,
最珍贵的,
人间烟火。
(第五十八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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