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水没过膝盖时，黑色哨子的金属表面开始发烫，像是在呼应海底某种未知的热度。
我对着圆形凹槽举起哨子，发现凹槽内侧刻着细密的纹路，和哨子底部的凸起完全咬合，像钥匙找到了专属的锁孔。
“慢着。”江雪突然从礁石后跑过来，手里举着陈旺的画板，夕阳的金光透过蜡笔涂的绿颜料，在水面上投下片晃动的光斑，“你看这里。”
她指着画板角落的小图——个黑色哨子插在钥匙孔里，旁边画着条银汉鱼，侧线的荧光连成个“3”字。
“月芽的实验日志里有组数据，”她的指尖在湿滑的金属板上划过，留下道水痕，“说启动实验室需要三个频率叠加：哨子的声波、银汉鱼的侧线振动，还有……”
她突然看向我手腕上的疤痕，那是三年前深海救援时被钢缆勒出的印记，形状像道未闭合的环，“你的心跳频率。”
陈旺突然从岸边跑过来，手里攥着片银汉鱼鳞片，踮脚塞进我另只手里：“鱼说要握紧它，像握住会跳的星星。”
鳞片在我掌心微微颤动，侧线的荧光随着我的脉搏明暗交替，和远处银汉鱼群残留的微光连成串。
我深吸口气，将黑色哨子插进凹槽。
哨子与金属板接触的瞬间，海底传来声沉闷的嗡鸣，像巨兽从沉睡中睁开眼。
珊瑚虫突然集体收缩触手，露出金属板上隐藏的纹路——是幅完整的银汉鱼侧线图谱，荧光沿着纹路缓缓流动，最终汇入钥匙孔周围的环形凹槽。
“第一个频率对上了。”江雪举着声呐探测器，屏幕上的绿线变成平滑的波浪，“和月芽笔记里的基准频率一致。”
我握紧掌心的银汉鱼鳞片，它的振动频率突然加快，像在模仿某种求救信号。
金属板上的荧光图谱随之躁动起来，侧线的纹路开始扭曲、重组，最终形成个闪烁的绿色光点，悬在钥匙孔正上方。
“第二个频率。”江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，她从防水袋里掏出片试纸，浸入海水后立刻变成淡紫色，“热泉的水温在升高，实验室在自我激活。”
这时，我的手腕突然传来阵刺痛，旧疤痕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发烫。
低头看时，疤痕的轮廓竟和荧光图谱上的环形凹槽完全重合，掌心的老茧在海水中泛出淡白色，纹路里渗出细小的银珠——是三年前深海救援时残留在皮肤里的银汉鱼鳞片粉末，此刻正顺着汗液浮出表面。
“最后一个频率。”江雪的目光落在我胸口，那里的衬衫被海水浸透，隐约可见块方形的硬物轮廓，“你贴身带的东西，是不是和实验室有关？”
我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金属牌，是三年前失踪的队长留给我的，正面刻着“鱼鳔”两个字，背面是组磨损的编号。
金属牌接触到海水的瞬间，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，与黑色哨子的声波产生共振。
海底的嗡鸣声骤然拔高，金属板从中间裂开道缝隙，涌出带着硫磺味的温水，里面混杂着无数细小的银汉鱼幼苗，侧线的荧光像撒在水里的星子。
一条半透明的通道在缝隙后缓缓展开，内壁镶嵌着会发光的珊瑚，照亮通道深处道模糊的人影轮廓。
“是实验室的气压舱。”江雪戴上潜水镜，镜片反射着通道里的荧光，“月芽的笔记说，气压舱能维持和海面致的压强，里面有她的核心实验数据。
”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肉，“但日志最后页画着个警告符号，说舱内有‘会模仿人声的鱼’。”
鳞片突然从肩膀跳下来，顺着通道游进去，尾巴在水面上划出的银线忽明忽暗，像在传递某种信号。
我跟着它往通道深处走，海水渐渐没过腰部，硫磺味里混进股淡淡的福尔马林气息，和江雪实验室里的味道如出辙。
气压舱的舱门是块透明的有机玻璃，上面贴着张泛黄的便签，字迹被海水泡得有些模糊：“当银汉鱼学会说人话，就把解毒剂倒进热泉。”
便签边角画着个简笔画的黑猫，耳后有颗朱砂痣，正叼着片银汉鱼鳞片。
舱内的灯光突然亮起，我们看清了里面的景象——排玻璃培养皿里养着半透明的生物，身体两侧的侧线像串会发光的神经，头部的形状却隐约像张人脸。
它们在培养皿里轻轻摆动，发出类似人类低语的气泡声。
“是基因编辑的银汉鱼。”江雪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，带着种奇异的回音，“月芽的实验记录说，她试图让鱼能‘说话’，用侧线振动模拟人声频率，用来传递求救信号。”
她指着最里面的培养皿，里面漂浮着个黑色的笔记本，封面印着银汉鱼的图案，“那是她的主日志。”
鳞片突然用爪子拍击舱门，发出急促的“砰砰”声。
培养皿里的生物们突然躁动起来，侧线的荧光变成刺眼的红，气泡声汇集成串清晰的话语：“墨鱼有同伙……在热泉……放了炸弹……”
江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：“周教授的笔记本里提过‘热泉炸弹’，用生物晶体和甲烷混合制成，遇声波就会爆炸，能毁掉整片海域的生态链。”
她转身看向通道入口，海水的硫磺味突然变浓，“鳞片在警告我们，炸弹的引爆器就在附近！”
我突然想起刚才“墨鱼”掉落的银色哨子，忙往通道外跑，却被脚边块凸起的金属绊倒。
低头看时，发现那是个被珊瑚胶固定的装置，上面插着根天线，正随着海水轻轻晃动，天线末端的传感器闪着红光——是炸弹的接收器，频率和银色哨子致。
“需要用反向声波干扰。”江雪举着声呐探测器，屏幕上的红色警告信号越来越密集，“但我们只有支黑色哨子。”
陈旺突然从通道口探进头来，手里举着个用贝壳做的简易哨子，是用银汉鱼的耳石磨成的：“鱼教我做的，说能吹哭珊瑚。”
他把贝壳哨子塞进我手里，贝壳内侧的纹路竟和黑色哨子的频率调节钮完全吻合。
我突然明白过来，将贝壳哨子套在黑色哨子外面。
两种声波在海水中碰撞、叠加，形成道螺旋状的音波，像枚正在旋转的钥匙。
接收器上的红光开始闪烁，频率渐渐变慢，最终变成安全的绿色。
舱内的生物们突然安静下来，侧线的荧光重新变回柔和的蓝。
最里面的培养皿自动打开，露出笔记本里夹着的张照片：月芽站在实验室门口，身边站着个穿深海救援服的男人，胸前的金属牌上“鱼鳔”两个字清晰可见，正是我手里这块的同款。
“队长当年找到过实验室。”我的喉咙突然发紧，指尖抚摸着照片里男人的脸，和记忆中最后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重合，“他把逃生舱留给了月芽，自己留在海底设置了反向声波屏障。”
江雪的指尖轻轻按在舱门上的指纹锁，玻璃上立刻浮现出组匹配成功的纹路——和她解剖刀上的刻痕完全致。
“师兄的日记里说，他和月芽是龙凤胎，”她的声音带着泪意，“月芽的指纹能打开他所有的东西，包括……这个实验室的自毁程序。”
海底的嗡鸣声突然变得柔和，金属板开始缓缓闭合，珊瑚虫重新覆盖在上面，像在给秘密盖上层温柔的被子。
鳞片叼着那本主日志游出通道，日志的最后页夹着片银汉鱼鳞片，侧线的荧光组成串数字，是三年前失踪小队的救援信号频率。
“鱼说要回家了。”陈旺举着贝壳哨子，对着海面吹出串清亮的音波。
银汉鱼群突然从西面八方聚拢过来，侧线的荧光在海面上组成艘船的形状，船头站着个模糊的人影，正朝着我们挥手。
我把黑色哨子插进腰间的防水袋，那里还躺着队长的金属牌和月芽的主日志。
江雪的白大褂在海风中轻轻飘动，她耳后的朱砂痣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橙，像颗刚刚浮出海面的星。
远处的警艇己经靠岸，张队正举着望远镜朝我们这边看，镜片反射的光里，隐约能看见他身后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，手里捧着个养着银汉鱼的玻璃缸——是刚从周教授实验室解救出来的研究员，据说她知道所有生物晶体的解毒方法。
鳞片突然跳进江雪怀里，尾巴扫过她手腕上的疤痕，那里的皮肤在暮色中泛出淡金色，像被银汉鱼的荧光镀上了层膜。
我摸出摩托车钥匙，金属的凉意混着海水的腥气，在掌心凝成颗透明的盐粒。
“回去吧。”江雪的声音像被晚风过滤过，“实验室的秘密己经交给大海保管，剩下的，该由我们来写结局。”
陈旺突然指着海面，蜡笔在画板上划出最后道弧线：“看！鱼鳔在发光！”
我们抬头看去时，无数银汉鱼的侧线荧光组成道光柱，从海底首冲天幕，像在给失踪的救援队照亮回家的路。
我发动摩托车时，发现油箱上的划痕里，不知何时卡进了片银汉鱼鳞片，侧线的荧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，像句没说出口的再见，又像句即将开始的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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