摩托车驶离浅滩时，油箱上的银汉鱼鳞片突然暗了下去，像耗尽了最后一丝荧光。
江雪抱着鳞片坐在边斗里，指尖反复着那本从海底带出来的主日志，纸页边缘的蓝绿色粉末在暮色中簌簌掉落，落在她白大褂的口袋上，洇出细小的光斑。
“张队说那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叫苏湄，”她突然开口，声音被引擎的轰鸣切碎，“五年前在月芽的实验室当助理，后来以‘心理压力过大’为由辞职，档案里的照片……和陈旺画的‘会哭的珊瑚’里的人影很像。”
陈旺在后座突然哼起不成调的曲子，蜡笔在画板上涂出片混乱的紫：“苏姐姐的鱼缸里，鱼在啃自己的侧线。”
他把画板举到我眼前，上面用紫色蜡笔圈着个模糊的人影，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箱子，箱子缝里渗出绿色的液体，“她昨天来过康复中心，说要给我带‘会发光的糖’。”
我猛地踩下刹车，摩托车在沙滩上划出道浅痕。
后视镜里，康复中心的窗户正透出暖黄的光，但三楼最东侧的房间始终黑着——那是苏湄临时住的休息室，张队说她“需要静养，拒绝任何人探视”。
“鳞片在发抖。”江雪突然按住怀里的黑猫，它的尾巴紧紧缠在她的手腕上，耳后的朱砂痣亮得反常，“它对生物晶体的反应从没这么剧烈过，除非……附近有高浓度的晶体源。”
我们折返时，康复中心的铁门虚掩着，传达室的大爷趴在桌上打盹，嘴角挂着可疑的白沫。
江雪用解剖刀轻轻撬开他的嘴，一股杏仁味混着海水的腥气扑面而来：“是氰化物，但剂量不足以致命，更像某种镇静剂。”
她突然指向大爷的指甲缝，里面卡着些银白色的粉末，在手电筒的光束下泛着细弱的荧光，“是银汉鱼的鳞片粉末，和海底实验室的成分一致。”
三楼休息室的门锁被人从里面反锁了，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绿光。
陈旺突然指着门把手上的凹槽：“像实验室钥匙孔的弟弟。”
我凑近一看，凹槽内侧刻着细小的螺旋纹，和黑色哨子底部的凸起形状相似，但更细密，像被人用利器重新打磨过。
鳞片突然从江雪怀里窜出去，纵身跳上窗台，对着玻璃发出低沉的嘶鸣。
玻璃上立刻映出个扭曲的人影，正举着个透明的容器，里面的绿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晃出涟漪，侧线状的荧光在液体里缓缓游动——是被溶解的生物晶体，浓度比南海发现的高了至少三倍。
“苏湄在提纯晶体。”江雪从包里翻出备用钥匙，指尖却在发抖，“月芽的主日志里有页被撕掉了，残留的墨迹里能辨认出‘溶剂配方’和‘人类侧线’两个词。”
她突然顿住，钥匙悬在锁孔前，“你还记得吗？那个穿五年前制服的浮尸，后颈的月牙疤边缘，有圈极淡的荧光纹路。”
我踹开门的瞬间，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。
苏湄倒在地上，手里还攥着个注射器，针尖扎进自己的颈动脉，绿色的液体顺着针管倒流，在她脖颈上画出蜿蜒的线，像条正在爬行的银汉鱼。
她的眼睛圆睁着，瞳孔里映出天花板上的吊灯——那盏灯被改装过，灯座里嵌着个微型的声波发射器，频率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，和周教授保险柜里找到的加密笔记本扉页上的编号完全一致。
“她在给自己注射晶体溶液。”江雪蹲下身，用镊子夹起注射器里的残留液体，“但剂量超过了致死量的五倍，更像……自杀。”
她突然指向苏湄的手腕，那里有个新鲜的针孔，边缘的皮肤泛着青黑，“但这个针孔的角度很奇怪，像是被人从背后按住注射的。”
鳞片突然跳上床头柜，爪子扒开个半开的黑色箱子。
箱子里铺着层银色的锡纸，上面放着三枚银色的哨子，吹口处都刻着骷髅头，但其中一枚的侧线纹路里，卡着半片银汉鱼鳞片——侧线的荧光组成个“墨”字，和“墨鱼”掉落的那支哨子上的刻痕完全吻合。
“她和墨鱼是同伙。”我摸出腰间的黑色哨子，刚要靠近，箱子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，三枚银色哨子同时亮起红光，声波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。
陈旺突然抱着头蹲下，蜡笔从手里滑落，在地板上滚出很远，笔尖的紫色颜料在地上拖出条线，正好与苏湄脖颈上的绿色液体汇成个十字。
“声波频率在干扰大脑皮层。”江雪迅速用防水布盖住箱子，嗡鸣声立刻减弱，“月芽的日志里提过‘声控催眠’，说特定频率的声波能让人产生幻觉，就像陈旺看到的荧光珊瑚。
”她突然看向苏湄的眼睛，瞳孔里的吊灯倒影正在慢慢变形，变成艘沉船的轮廓，“她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，是五年前失踪的那艘科考船。”
这时，张队带着法医冲了进来，看到满地的绿色液体，脸色瞬间沉了下去：“刚接到通知，苏湄的公寓里搜出大量生物晶体，还有本加密账本，记录着近五年所有‘实验体’的名单——第一个名字是月芽，最后一个是陈旺。”
他指着苏湄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纸条，“这是刚发现的，上面的字迹和月芽的完全一致。”
纸条上只有一句话：“他们在找‘活侧线’，陈旺的脑波频率和银汉鱼完全同步。”
我突然想起陈旺画的那张“鱼啃自己的侧线”，后背一阵发凉。
江雪正翻看着苏湄的手机，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未知号码的，内容只有个地址：南海三号沉船遗址，后面跟着串数字——7392，和那只信鸽脚环的后半段编号一模一样。
“鳞片在咬箱子上的锡纸。”江雪突然按住躁动的黑猫，它的爪子己经撕开了个小口，露出锡纸下面的金属板。
上面刻着幅微型海图，标注着三个红色的叉，除了己知的两处沉船，第三个叉的位置在……温泉山庄后山的老木屋，也就是陈旺吃毒蝇伞产生幻觉的地方。
法医突然发出一声低呼，他在苏湄的指甲缝里找到了块皮屑，上面沾着些蓝绿色的粉末：“这不是生物晶体，是……信鸽羽毛的角蛋白，和阁楼那具骨架上的残留完全一致。”
江雪的目光突然落在苏湄耳后的位置，那里有块淡红色的印记，形状像被什么东西长期压迫形成的——和五年前那具浮尸耳后的疤痕轮廓重合，只是更浅，像枚未长熟的朱砂痣。
“她戴过和月芽一样的耳坠。”江雪的声音有些发颤，她从主日志里抽出张夹着的照片，是月芽和苏湄的合影，两人都戴着银色的鱼形耳坠，耳坠的挂钩处刻着极小的字母：月、湄。
摩托车再次驶离康复中心时，油箱上的银汉鱼鳞片突然又亮了起来，这次的荧光是诡异的紫，和陈旺蜡笔的颜色如出一辙。
后视镜里，老木屋的方向正升起团淡紫色的烟，像有人在焚烧什么东西，而那片被银汉鱼群照亮过的海面，此刻正泛着细碎的紫光，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睁开。
“张队说苏湄的账本里，每个‘实验体’的名字后面都标着个符号。”江雪突然开口，指尖在主日志的空白页上画着，“月芽是鱼，师兄是鸟，陈旺是……珊瑚。”
她画到最后突然停住，那个符号和我摩托车牌照的最后一位数字形状完全相同，“而你的代号，是‘未激活’。”
鳞片突然对着海面的方向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，尾巴扫过的频率，和海底实验室气压舱门打开时的声波频率一模一样。
我低头看向掌心的老茧，那些纹路在月光下渐渐清晰，竟和苏湄脖颈上的绿色液体画出的线重合，像条潜伏在皮肤下的侧线，正等待着被某个频率唤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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