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琛擦完第十张桌子时，苏暖终于把后厨的泡沫清理干净了。她叉着腰站在厨房门口，冲他喊："过来吧，继续洗碗！这次再敢胡闹，我就让旺财咬你！"
旺财正趴在门口打盹，听到自己的名字，懒洋洋地抬起头，"汪"了一声，像是在响应主人的号召。
祁琛放下抹布，认命地走进厨房。经过旺财身边时，那只土狗还故意冲他龇了龇牙，仿佛在警告他安分点。
水池里的碗己经换了清水，油腻被冲淡了些。苏暖从柜子里拿出双橡胶手套，扔给他："戴上，别把你那金贵的手弄脏了。"
祁琛捡起手套，犹豫了一下才戴上。橡胶的触感让他指尖有点发痒——他有轻微的橡胶过敏，但看着苏暖那双写满"你敢不戴试试"的眼睛，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
"轻点洗，"苏暖指着橱柜最上层，"尤其是那个青花碗，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，小心点别摔了。"
祁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看到个倒扣在架子上的青花大碗。碗沿有点磕破，碗身上画着缠枝莲纹，看着确实有些年头了。
"知道了。"他点点头，开始洗碗。
有了刚才的"洗洁精灾难"，祁琛这次格外小心。他只在海绵上沾了一点点洗洁精，轻轻地擦拭碗壁。那些油腻的污渍在海绵下渐渐消失，露出瓷碗原本的光泽。
他发现，洗碗其实也有诀窍——就像分析市场趋势，要掌握好力度和节奏，急不得，也慢不得。
洗到第七个碗时，他踮起脚，把那个青花大碗从橱柜上拿了下来。碗比他想象的要沉，入手冰凉，碗沿的磕有点硌手。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缠枝莲纹，笔触细腻，颜色虽有些暗淡，却透着股古朴的韵味。
"这碗有多少年了？"他随口问。
"差不多一百年了吧。"苏暖正在切中午要用的青菜，头也不抬地说，"我太爷爷年轻时跑船，从景德镇带回来的。说是看到这碗，就想起家里的白粥香。"
祁琛着碗身上的花纹，突然觉得这只旧碗沉甸甸的——里面装着的，恐怕不只是白粥香，还有一代人的念想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碗放进水池，刚想加水，手指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。橡胶手套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，过敏引起的瘙痒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，让他下意识地松了手。
"啪——！"
清脆的碎裂声在厨房里炸开，像一道惊雷。
祁琛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青花大碗从手中滑落，在坚硬的瓷砖地上摔得西分五裂。最大的一块碎片上，还留着半朵缠枝莲，像被拦腰斩断的遗憾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苏暖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，手里的菜刀"哐当"一声掉在案板上。她缓缓转过身，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片上，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。
"你......"她的声音有点发颤，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"你摔的是哪个碗？"
祁琛看着地上的碎片，喉咙发紧，说不出话来。他活了二十八年，摔过最贵的东西是一块限量版的百达翡丽，当时他眼睛都没眨一下，就让助理去处理了。可现在，看着这堆青花瓷碎片，他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。
"那个......"他蹲下身，想捡起碎片，手指却被锋利的瓷片划破了，渗出血珠，"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"
苏暖没说话，只是快步走过来，蹲在地上看着那些碎片。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最大的那块碎片，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。
"这是我太爷爷从景德镇带回来的......"她的声音有点哽咽，苏暖的指尖在碎瓷片上停顿了很久，指腹着那半朵残缺的缠枝莲。阳光从厨房小窗斜斜地照进来，给那些泛着青白光泽的碎片镀上了层金边，倒让这碎裂的遗憾添了几分凄然的美。
“我太爷爷年轻时在长江上跑船，”她的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指尖轻轻敲了敲碎片上的莲瓣，“民国那阵子，兵荒马乱的，他从景德镇路过，用三斗米换了这只碗。”
祁琛蹲在她身边，看着她垂着的眼睫。那些碎发遮住了她的表情，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嘴唇在微微颤抖。
“他总说，这碗看着粗粝，却经得住磕碰。”苏暖捡起一块小碎片，对着光看，“抗战那几年，家里啥都丢了，就这碗被他裹在棉袄里，一路背回了老家。我爷爷用它盛过野菜粥，我爸小时候偷拿它装过蝈蝈……”
她忽然笑了一声，笑声里带着点湿意：“说起来也怪，这么多年摔过多少次跤，搬过多少次家，它愣是没碎。没想到……”
祁琛看着她指尖的薄茧蹭过碎瓷边缘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他这辈子经手过无数古董，拍卖会上几千万的瓷器也见过不少，却从没觉得哪件能像这只破碗一样，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。
“我赔。”他说，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。不是敷衍，是真的想做点什么，哪怕他知道这根本赔不了。
苏暖转过头，眼睛红红的，却没掉眼泪。她盯着祁琛看了几秒，突然笑了：“你咋赔？把你那套‘金融方案’折算成铜钱，给我太爷爷烧过去？”
祁琛被问住了。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赔——这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东西。
“算了。”苏暖把碎片小心翼翼地捡进一个铁盒子里，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梦，“碎了就碎了吧。我爸总说，物件跟人一样，有自己的缘分。大概是它跟我们苏家的缘分尽了。”
她站起身，把铁盒子放进橱柜最底层，那里还摆着几个旧相框，里面是黑白照片。
“你别往心里去。”苏暖拍了拍手上的灰，冲祁琛笑了笑，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，“继续洗碗吧，剩下的碗可别再摔了，不然你这辈子都得在我这儿打工抵债了。”
祁琛没动，只是看着她的背影。她转身去切菜时，手腕转动的弧度有点僵硬，像是在忍着什么。
他低头看向水池里剩下的碗，突然觉得那些油腻的瓷片变得刺眼起来。他这辈子做过无数决策，有对有错，却从没像现在这样，清晰地感受到“失去”两个字的重量。
“苏暖。”他站起身，走到她身边。
苏暖正在用力剁肉馅，菜刀剁在案板上，发出“咚咚”的响声，像是在发泄情绪。
“怎么了？”她头也不抬地问。
祁琛看着她握刀的手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沉默了几秒，说：“剩下的碗，我来洗。你……歇会儿。”
苏暖的动作顿了一下，抬头看他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，能看到他眼底的认真，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愧疚。
“你会洗？”她挑眉，语气里带着点怀疑。
“学着洗。”祁琛拿起一个碗，放进水池，“这次……不会再摔了。”
苏暖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，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。她转过身，假装去倒水，眼眶却还是热了。
其实她也知道，祁琛不是故意的。可那碗里藏着的，是爷爷讲过的故事，是爸爸哼过的童谣，是她小时候偷偷舔过的粥底……那些被时光泡软的记忆，好像随着碗的碎裂，也跟着散了。
“喂，”她吸了吸鼻子，冲祁琛喊，“洗洁精少放！再弄出泡沫海，我真让旺财咬你！”
祁琛“嗯”了一声，手里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。
水池里的水哗哗地流着，带着泡沫和油渍往下淌。祁琛一边洗碗，一边偷偷看苏暖的背影。她又开始切菜了，只是这次，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轻了许多，像在哼一首没歌词的歌。
他突然觉得，这只摔碎的碗，或许不是缘分尽了。
或许，是另一种缘分的开始。
废墟造梦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BVB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