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的铁门被推开时,程锦年以为是日军来了。但走进来的是宋世襄,依旧是笔挺的深灰色西装,领口别着枚银色的蔷薇花领针,手里拎着个棕色的公文包,身后跟着个穿律师袍的外国人,高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。
“李督察长,久违了。”宋世襄的声音在潮湿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亮,他没看铁笼里的程锦年,径首走到李默面前,伸出手。
李默转过身,脸上的冷笑瞬间换成了热情的笑:“宋先生?什么风把您吹来了?”他的目光在宋世襄身后的外国律师身上转了圈,“这位是?”
“英租界的梅森律师。”宋世襄打开公文包,取出几张烫金名片递过去,“这几位是怡和洋行的职员,我介绍来上海谈棉纱生意的,昨天刚到就遇上战乱,证件都丢在船上了。”他指了指程锦年,“这位程先生是设计师,负责棉纱纹样,那两位是助手,这位……”他看了眼笼子里昏昏沉沉的王涛,“是经理,路上受了伤,发着高烧呢。”
梅森律师立刻上前一步,用流利的英语说:“我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,怡和洋行的格林董事是我的客户,他今早还发电报问我他们到了没有。”他掏出个皮质笔记本,翻开其中一页展示给李默看,上面确实有几行英文电报记录,虽然程锦年看不懂,但那印刷体的“Ewo Bank”(怡和洋行)字样格外醒目。
李默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。怡和洋行是租界的纳税大户,他可不想因为几个“可疑分子”得罪财神爷。“误会,都是误会。”他挥挥手,示意络腮胡打开铁笼,“最近不太平,日本人查得紧,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,宋先生莫怪。”
“理解理解。”宋世襄笑着拍了拍李默的肩膀,动作熟稔得像多年的老友,“不过我那女同事……”
“在隔壁呢,马上就放。”李默亲自走到隔壁房间门口,敲了敲门,“陈姐,把人带出来吧,是怡和洋行的。”
女巡捕带着白薇出来时,她的眼睛红红的,显然哭过。走到程锦年身边时,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,指尖在他掌心划了个“√”——看来布鞋里的布片没被发现。
离开巡捕房时,梅森律师先行告辞。宋世襄带着他们往棉纱仓库走,路过静安寺路时,突然停下脚步,指了指街边的咖啡馆:“进去坐坐?喝杯咖啡暖暖身子。”
废墟造梦师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程锦年犹豫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他需要问清楚,宋世襄和李默到底是什么关系,还有那个“松本”,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军官。
咖啡馆里飘着《玫瑰玫瑰我爱你》的旋律,穿白衬衫的侍者端着银盘穿梭其间。宋世襄点了五杯咖啡,等侍者离开后,才缓缓开口:“李默欠我个人情。”他搅动着咖啡勺,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音乐里格外清晰,“去年他儿子得了肺结核,是我通过德国领事馆弄到的盘尼西林,那时候这药还没在上海流通。”
“您和日军……”程锦年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。
宋世襄的目光冷了下来,咖啡勺在杯底划出刺耳的声响:“我做棉纱生意,和谁都得打交道,但我知道自己是中国人。”他喝了口咖啡,褐色的液体在他喉咙里滚动,“松本健一是特高课的少佐,负责租界的情报,李默不敢得罪他,这很正常。”
程锦年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。松本健一,果然是石库门那个戴眼镜的军官。
“你们的事,我不会多问。”宋世襄放下咖啡杯,餐巾擦了擦嘴角,“但租界里不比华界,说话做事都得小心。尤其是白小姐……”他看向白薇,“下次把那些‘摩登玩意儿’都卸干净,现在的上海,太时髦的女人容易惹麻烦。”
白薇的脸瞬间红了,低头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。她的指甲油己经蹭掉了大半,只剩下指甲缝里的点闪粉,像藏不住的秘密。“我知道了,谢谢宋先生。”
程锦年看着宋世襄杯沿的唇印,突然想起仓库墙上的柏林奥运会海报。这个游走在各方势力间的商人,像个精密的钟表,每个齿轮都卡得恰到好处。而他们这群“故障零件”,能否在这乱世里找到自己的位置?
回到棉纱仓库时,看守老张正在打扫被翻乱的棉纱堆。宋世襄挥挥手让他退下,自己则走到仓库中央,拍了拍堆得像小山的棉纱:“以后就在这里落脚吧,后面有间休息室,能睡人。”他指了指仓库深处的一扇木门,“棉纱堆里藏东西,比哪里都安全,日军和巡捕都不会仔细搜。”
张岩立刻跑到刚才藏相机的地方,把尼康相机抱出来检查。阳光透过仓库的气窗照进来,在相机机身上投下道亮线,现代工艺的磨砂质感在1937年的光线下,显得格外扎眼。
宋世襄的目光落在相机上,像被磁石吸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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