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宁海路5号时，暮色己经像墨汁一样泼满了南京城的天空。白薇把那包药品紧紧揣在怀里，外面裹着王秘书给的空白收据，收据上的纳粹徽章隔着布料硌着心口，像块冰凉的烙铁。她特意绕了条最远的路，沿着德国大使馆的围墙走——那里的日军巡逻相对松懈，大概是忌惮那面随风飘扬的万字旗。
走到中山路与汉中路的交叉口时，她被一道临时设置的关卡拦住了。六个日军士兵端着步枪站在路障后，刺刀在残阳下闪着冷光，一个留着仁丹胡的曹长正坐在旁边的木箱上，慢条斯理地检查着过往行人的证件，时不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。
白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。她赶紧低下头，让额前的乱发遮住大半张脸，混在几个挑着担子的难民中间，试图蒙混过关。手里的空药瓶被她攥得发烫，瓶身上的裂痕硌着掌心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。
“站住！”一个瘦高个的日军士兵突然拦住了她，步枪的枪口几乎顶到她的胸口，“你的，证件？”
白薇的喉咙发紧，她故意让声音变得嘶哑，带着几分病气：“太君，我……我是附近诊所的护士，去给病人送药的，没带证件。”她把空药瓶举起来晃了晃，瓶底残留的褐色药渣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太真切。
士兵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，像在审视一件货物。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眉眼上——尽管抹了灰，那过于清秀的轮廓还是藏不住，尤其是在一群面黄肌瘦的难民中间，显得格外扎眼。“护士？”他突然嗤笑一声，伸手就要掀她的头发，“你的脸，太干净了。”
白薇猛地后退一步，故意踩在一块冰上，踉跄着差点摔倒。这个动作让她脸上的灰蹭得更匀了，额角还被路边的断砖划出一道血痕。“太君，我……我生了病，刚从拉贝先生那里领了药。”她加重了“拉贝先生”西个字，眼睛瞟向远处的德国大使馆，“他说耽误了病人，要找你们长官说话的。”
瘦高个士兵显然没把一个“生病的护士”放在眼里，但“拉贝”的名字还是让他犹豫了一下。他转头看向那个曹长，曹长正眯着眼睛打量白薇，目光像黏腻的蛛网，从她的脸滑到她的手——那是双相对干净的手，虽然沾了灰，却没有粗粝的茧子，更不像干过粗活的难民。
“你的手，为什么这么干净？”曹长站起身，军靴踩在冰上发出“咔哒”声，一步步逼近。他的军刀在手里转着圈，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，“难民的手，不会这么软。”
白薇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，冷风一吹，冻得她牙齿打颤。她知道自己露馅了——这双手弹过钢琴、执过画笔，就算抹了灰，也藏不住骨子里的细腻。她急中生智，故意把左手往墙上的污泥里按了按，又抓起一把雪搓了搓，试图让它看起来更粗糙些：“我……我刚给病人换药，洗手了……”
“换药？”曹长突然狞笑起来，仁丹胡翘得老高，“那你的药呢？拿出来看看。”
白薇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她下意识地捂住怀里的药包，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士兵的注意。瘦高个士兵上前一步，手里的刺刀突然挑起她的衣襟，锋利的刀刃划破布料，露出里面裹着药品的纸包一角。
“在这里！”士兵兴奋地大喊，刺刀就要往纸包上戳。
白薇吓得浑身僵硬，眼睁睁看着刺刀的寒光越来越近。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，像擂鼓一样在耳边响，周围难民的惊呼、日军的哄笑都变成了模糊的杂音。她甚至己经想好了——如果药品被发现，就咬碎藏在舌下的毒药，绝不能被活捉。
曹长凑了过来，眯着眼睛打量那个纸包，鼻子几乎要碰到白薇的胸口。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烟味，熏得她几欲作呕。“原来是藏在这里……”他的军刀挑起纸包的一角，露出里面的碘伏瓶，“这是什么？给游击队的药吗？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狰狞的杀气。周围的日军士兵立刻围了上来，步枪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白薇，手指都扣在了扳机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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