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刀的寒光就在眼前晃，曹长的狞笑像恶鬼的脸贴在鼻尖。白薇的脑子一片空白，无数个念头像乱箭一样窜过——老周的眼镜、张岩的相机、程锦年的短刀、林小满的乐谱……最后定格在袜筒里那张薄薄的纸。
就是现在！
她猛地吸了口气，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尖叫起来，声音尖利得刺破了周围的嘈杂：“Nein！Nein！（不！不！）”她的右手闪电般伸进袜筒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空白收据，狠狠拍在曹长的脸上，“Sehen Sie！（看清楚！）”
日军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，刺刀顿在半空。曹长被拍得愣了一下，一把抢过收据，眯着眼睛看上面的字。他显然不认识中文，但当目光扫过那个鲜红的纳粹徽章时，瞳孔猛地收缩了——那是他在军官培训课上见过的标志，代表着不能得罪的盟友。
“我是德国诊所的护士！”白薇用德语大喊，混杂着几句半生不熟的英语，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，“这些是拉贝先生急需的药品！他在领事馆等着！如果耽误了，你们负得起责任吗？”
她刻意挺首了脊背，虽然腿还在抖，眼神却努力装得像在安全区见过的德国女秘书那样傲慢。她指着收据上的印章，又指着远处德国大使馆的方向，动作夸张得像在演戏：“这个！拉贝的印章！你们的长官见了都要敬礼！你敢查？”
曹长拿着收据的手抖了抖。他当然认识纳粹徽章，但对“拉贝”这个名字却有些模糊。他转头看向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士兵——那是队里唯一懂点德语的通讯兵。通讯兵接过收据看了看，又听白薇连珠炮似的德语轰炸，额头上冒出了汗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曹长……她说的是德国人的名字……还有……还有纳粹标志……”
“德国人？”曹长的脸色变了变。上午刚接到命令，不准轻易招惹德国人，尤其是和纳粹党有关系的。他上下打量着白薇，虽然还是觉得可疑，但那张印着纳粹徽章的收据像道护身符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。
瘦高个士兵不甘心，凑到曹长耳边低语了几句，大概是说白薇的手和脸不像难民。曹长踹了他一脚，低声骂了句什么，然后对着白薇生硬地鞠了一躬，把收据递了回来，脸上堆起假笑：“误会，误会！请……请通行！”
白薇接过收据，故意用力攥在手里，让他们看见自己有多生气。她转身就走，脚步却控制不住地发飘，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，冷风一吹，冻得骨头缝都疼。她不敢回头，首到走出很远，听不到日军的声音了，才扶着墙大口喘气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刚才的表演耗尽了她所有力气，喉咙又干又疼，像吞了砂纸。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收据，纳粹徽章上沾了点她的血，红得刺眼。这张空白的纸，此刻却比真金白银还贵重，成了她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船票。
天色彻底黑了下来，街道两旁的废墟里偶尔闪过磷火，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。白薇把收据重新藏回袜筒，握紧怀里的药品，加快脚步往教堂地下室的方向跑。她知道，现在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，张岩还在等着她救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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