莱拉被拖回家族帐篷时，裙角的焦痕还在散发着淡淡的烟味。帐篷里，家族的长老们己经围坐在羊毛地毯上，每个人的脸都像笼罩在乌云里。哈桑把她按在地毯中央，自己则坐在铺着丝绒坐垫的木椅上，拐杖在地上敲出沉闷的节奏。
“说吧。”大长老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，他捻着花白的胡须，目光落在莱拉袖扣上——那是一枚银质的新月，此刻却被她攥得变了形，“你在那个犹太人的地窖里，都做了些什么？”
莱拉低着头，牙齿咬着下唇。她能感觉到袖中的那片残页——是刚才混乱中从《两海相聚》上扯下来的，边缘还带着火烫的焦痕，此刻正像一块烙铁，烫着她的手腕。
“埃米尔都看见了。”哈桑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，“你和那个东正教徒一起看书？还敢藏那些偶像崇拜的东西？”
“不是的父亲。”莱拉终于抬起头，声音有些发颤，却努力保持着镇定，“亚伯拉罕先生只是请我帮忙缝补一些旧书页，那些书……我根本没看过。”
“没看过？”埃米尔从角落里跳出来，手里举着一块沾着靛蓝染料的布料，“那你说说，这染料怎么会沾在你的裙角上？还有人看见你教那些女孩认字，用的是基督徒的书！”
莱拉的心猛地一沉。她没想到埃米尔连这些都注意到了。她深吸一口气，目光扫过帐篷里的每一张脸——有惊讶，有愤怒，还有幸灾乐祸。这些都是她的族人，是和她一起从萨拉热窝逃出来的亲人，可此刻他们的眼神像冰冷的刀子，刺得她浑身发冷。
“我教她们认字，是为了让她们能看懂药品的说明。”莱拉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，“至于染料……是帮亚伯拉罕先生搬运染缸时不小心沾上的。他说那些布料是要送给红十字会的，我只是帮忙而己。”
“你还敢狡辩！”哈桑猛地站起来，拐杖重重地砸在莱拉面前的地毯上，“那个东正教徒呢？你们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？”
提到米洛什，莱拉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她想起他趴在地上流血的样子，想起他死死攥着那团烧焦的诗稿不肯放手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用力眨了眨眼，把泪水逼回去，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我不认识他。他只是碰巧也在那里。”
“够了！”大长老突然拍了拍桌子，“哈桑，让她起誓。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焚书之夜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对着古兰经起誓，说她从未接触过异端的书籍，说她永远不会和基督徒来往。”
两个妇女立刻捧来一本用丝绸包裹的《古兰经》，放在莱拉面前的小桌上。哈桑按着她的头，强迫她低下头去。“跟着我说。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以真主的名义，我莱拉在此起誓……”
莱拉的嘴唇动了动，却发不出声音。她能感觉到袖中的残页越来越烫，仿佛要烧穿她的衣服，烧进她的肉里。那上面印着《两海相聚》里最著名的一段话：“就像咸水与淡水相遇，信仰不同的人也能在爱中交融。”
“说啊！”埃米尔在一旁催促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。
莱拉闭上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气。当她再次睁开眼时，眼神里己经没有了犹豫。她跟着哈桑一字一句地念着誓言，声音清晰而坚定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，那些话语像锋利的刀片，在她的心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。
起誓完毕，长老们终于散去了。帐篷里只剩下她和哈桑。父亲盯着她看了很久，眼神复杂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：“莱拉，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。但现在是乱世，一步踏错，就会万劫不复。”
莱拉低着头，没说话。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的衣领上——那里有一小块蓝黑色的污渍，像一滴凝固的血。她认得那颜色，是米洛什常用的墨水。刚才在混乱中，他被打的时候，钢笔里的墨水一定是飞溅到了父亲身上。
哈桑没有发现那滴墨水，就像他永远不会知道，女儿在起誓的那一刻，心里想的不是对真主的忠诚，而是那个趴在火海里，也要护住一本诗集的年轻人。
那天晚上，莱拉躺在自己的小床上，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展开袖中的残页。焦黑的边缘己经发硬，上面的字迹却还能看清大半。她从针线盒里拿出一根细针，用针尖在残页的空白处慢慢刻画着——先画一个小小的新月，再在新月的旁边画一个十字架，两个符号交缠在一起，像两只相拥的鸟。
她不知道米洛什怎么样了，也不知道亚伯拉罕先生是否安全。但她知道，只要这张残页还在，只要她心里的那个秘密还在，她就不算真正屈服。
夜色渐深，帐篷外传来远处的枪声，断断续续的，像谁在黑暗中叹息。莱拉把残页小心翼翼地折好，藏进枕头下的一个小布袋里。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，布袋的夹层里垫着防火的石棉——从今天起，这将是她最珍贵的宝藏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CG9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