萨拉热窝的雪比阿索斯圣山的更冷,像无数细小的冰针,扎在莱拉的嫁衣上。她站在阿德南家的客厅里,看着墙上挂着的猎枪和刀剑,感觉自己像只被关进笼子的鸟。这场婚礼己经持续了三天,宾客们的笑声和酒气混在一起,让她头晕目眩。
“莱拉,过来给叔叔们倒酒。”阿德南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,他正和几个穿着军装的朋友吹嘘自己的战利品——那些挂在墙上的武器,大多是从被驱逐的基督徒家里抢来的。
莱拉攥紧了手里的银酒壶,指尖因用力而发白。她的嫁衣内衬,那朵用金线绣的十字架还在隐隐作痛——每一针都穿过她染血的指尖,现在,那些伤口又开始渗血了,染红了贴身的衬衣。
“怎么不动?”阿德南皱起眉头,他的手指上还戴着那枚从米洛什处没收的银戒指,上面刻着的东正教十字架被他故意磨去了一半,“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基督徒?”
莱拉的身体僵了一下,没有回答。她知道,任何反驳都会招来更难堪的羞辱。自从被迫订婚后,阿德南就总爱用米洛什来刺痛她,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胜利。
“别理她,阿德南。”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军官笑着说,“女人嘛,过段时间就忘了旧爱了。尤其是像你这样有身份的男人,还怕拴不住她?”
阿德南得意地笑了起来,伸手拍了拍莱拉的肩膀。他的力道很大,让莱拉想起哈桑老爷的拐杖——那天,这根拐杖也这样重重地落在米洛什的后脑上。
“我的书房里有样东西,或许能让你彻底死心。”阿德南突然凑近她的耳边,声音里带着恶意的笑意,“跟我来。”
莱拉被他拽着走进书房时,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。她知道阿德南的书房里摆满了“战利品”——从基督徒家里抢来的书籍、画作、古董,每一件都沾着别人的血泪。
书房的墙壁上挂着幅油画,画中是个穿着东正教长袍的修士,眼神悲悯地看着前方。莱拉认出那是米洛什家的传家宝,据说画的是他的曾祖父。画框的角落有道裂痕,显然是被粗暴地拆下来的。
“看看这个。”阿德南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精装的诗集,封面上用烫金的字体写着《野丁香与经文》,作者的名字正是米洛什。
莱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这是米洛什的诗集,是他花了三年时间写的,里面收录了所有写给她的诗。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,米洛什还说要给她读新写的《两海相聚》,可现在,这本诗集却成了别人炫耀的战利品。
“这是从那个基督徒的床底下搜出来的。”阿德南用手指弹了弹封面,“里面写的全是些肮脏的东西,居然还敢把你的名字写进去。”他翻开其中一页,指着上面的诗句,“‘你的眼睛是波斯湾的月亮,我的心是漂泊的船’——真恶心,一个基督徒竟敢用我们的语言写诗。”
莱拉看着那些熟悉的诗句,眼眶瞬间热了。她仿佛看见米洛什坐在老裁缝的地窖里,借着油灯的光写诗,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,和莱拉的心跳一样快。
“怎么?想哭?”阿德南捏住她的下巴,强迫她看着自己,“我告诉你,他现在说不定己经死了。像他这样的异端,就算流放到圣山,也活不过这个冬天。”
莱拉猛地推开他,手指紧紧抓住那本诗集。“不准你这么说!”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,这是她第一次敢反抗阿德南。
阿德南愣住了,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:“看来你还没死心。也好,我就让你亲眼看看,他的诗有多不值钱。”他夺过诗集,随手扔在地上,“去给我倒杯酒,要是再敢摆脸色,我就把这本书烧了喂狗。”
莱拉看着地上的诗集,封面被摔出一道裂痕,像她此刻的心。她强忍着泪水,转身去倒酒时,手指悄悄在口袋里握紧了那片从米洛什处藏起的烧焦残页——那天,她假装烧毁诗集,实则藏起了这片带着丁香图案的纸。
深夜,宾客们终于散去了。莱拉趁着阿德南醉酒熟睡,悄悄溜进书房。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,那本《野丁香与经文》静静地躺在那里,像个受伤的灵魂。
她捡起诗集,吹掉上面的灰尘,指尖抚过封面的裂痕。当她翻开书页时,突然发现有些页面的角落泛着奇怪的荧光,像是被特殊的墨水浸染过。莱拉想起格里高利医生说过,有些颜料遇热或遇光会显现出不同的颜色。
她抱着诗集走到窗边,让月光完全照在纸上。奇迹发生了——那些原本空白的页边,渐渐浮现出淡红色的图案,一朵又一朵的野丁香在月光下绽放,花瓣的脉络里,隐约能看见细小的文字。
莱拉的呼吸急促起来,她认出这是阿拉伯文,是米洛什专门为她学的。她逐字逐句地读着,那些隐藏的诗句像股暖流,瞬间涌遍她的全身——“雪落在圣山时,我画你的发梢”“锁链磨破手腕的地方,正好能刻下你的名字”“两海相聚的那天,我会带着整座山的丁香来见你”。
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,落在纸面上,晕开了一片淡红色的痕迹。莱拉忽然想起自己嫁衣内衬的十字架,想起米洛什右肩的烙印,想起他们藏在各种隐秘角落的思念——原来,即使相隔千里,即使身处绝境,他们的爱也从未停止生长。
就在这时,她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。是阿德南醒了。莱拉慌忙合起诗集,想把它藏起来,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油灯。灯油洒在书页上,火苗瞬间窜了起来,吞噬着那些珍贵的诗句。
“不!”莱拉惊呼着去扑火,手指被火焰灼伤也浑然不觉。
阿德南冲进书房时,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:莱拉跪在地上,双手捧着正在燃烧的诗集,脸上满是泪水。“你在干什么?”他怒吼着一脚踢开莱拉,用脚去踩那些燃烧的纸片。
莱拉趁他不注意,抓起一片还没烧完的焦黑残页,塞进了袖口。那片残页上,还留着半朵丁香的图案,与她藏着的那片正好能拼在一起。
“疯女人!”阿德南看着被烧毁的诗集,气得脸色铁青,“为了一个基督徒的破诗,你竟然敢玩火?”他扬手给了莱拉一个耳光,“我告诉你,从今天起,家里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,都要烧掉!”
莱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,没有哭,也没有说话。她知道,阿德南可以烧掉诗集,可以毁掉所有看得见的痕迹,但他永远烧不掉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,烧不掉那些刻在灵魂里的约定。
回到房间后,莱拉关上门,从袖口拿出那片烧焦的残页。她将它与之前藏起的那片拼在一起,一朵完整的野丁香在月光下显现出来。花瓣的中心,有个极小的十字架图案,与她嫁衣内衬的金线十字架形成了完美的镜像。
莱拉轻轻抚摸着那片残页,感觉指尖传来一阵温热。她忽然想起米洛什说过的话:“真正的爱,就像两海相聚,无论相隔多远,终会汇在一起。”
窗外的雪还在下,但莱拉的心里却一片温暖。她知道,米洛什还活着,还在某个地方思念着她,就像她思念他一样。而这些藏在火焰与灰烬中的丁香,就是他们跨越山海的证明,是黑暗中永不熄灭的光。
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时,莱拉将那片拼好的残页缝进了嫁衣的内衬,就在那个金线十字架的旁边。她对着镜子,轻轻抚摸着心口的位置,那里,藏着比火焰更炽热的思念,比冰雪更坚定的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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