莱拉是被一种奇怪的味道弄醒的。不是血腥味，也不是裹尸布的亚麻味，而是一种混合着甜腻和辛辣的气息——像蜂蜜拌着硫磺，温柔又灼人。
她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地窖里。墙壁是粗糙的石头，上面挂着几盏油灯，火苗跳动着，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她动了动手指，感觉到身下铺着厚厚的羊毛毯，伤口处缠着柔软的布条，上面就沾着那种蜂蜜与硫磺的味道。
“醒了？”德尔维什长老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，正在用一根木棍搅拌着陶罐里的东西，那奇怪的味道就是从罐子里飘出来的。他己经摘下了兜帽，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，眼睛是浑浊的蓝色，像雪山融水积成的湖。
莱拉想说话，却发现喉咙依然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她只能看着长老，眼神里带着疑问。
“蜂蜜能止血，硫磺能驱邪。”长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，举起陶罐晃了晃，“苏菲派的秘方。当年我在沙漠里中了蛇毒，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。”他放下陶罐，走过来，拿起一块沾着药膏的布条，轻轻敷在莱拉的伤口上，“忍着点，会有点疼。”
果然，一阵灼痛感从肋骨处传来，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刺，但疼痛过后，是一种奇异的清凉，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。她看着长老专注的神情，突然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珠子，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小小的十字——那不是穆斯林的饰品，更像是基督教修士的念珠。
“你……”莱拉终于挤出一个字，声音嘶哑得像破锣。
长老笑了笑，没回答她的疑问，反而指了指墙上的影子。莱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，只见油灯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头上仿佛戴着一顶修女的头巾，脸上却蒙着穆斯林的面纱——一半是基督教，一半是伊斯兰教，像一个被撕裂又强行粘合在一起的灵魂。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焚书之夜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“这就是你的新样子。”长老递给她一面铜镜，“从今天起，莱拉·哈桑诺维奇己经死了。死在那块白色的裹尸布上，死在她丈夫的匕首下。”
莱拉看着镜中的自己。脸色苍白，嘴唇干裂，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，但眼睛里却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——不是悲伤，不是恐惧，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。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，伤口处的药膏还在发热，像一颗小小的太阳，在皮肤下游动。
“活死人……是什么意思？”她问道。
“就是既不属于生，也不属于死。”长老递给她一页烧焦的纸，“这是《两海相聚》的残页，伊本·阿拉比写的。他说，真正的自由，是摆脱‘生’与‘死’的束缚，像两海交汇之处的水，既不是这海，也不是那海，却包容了所有的海。”
莱拉接过残页，指尖触到烧焦的边缘，烫得她缩了一下。纸上的字迹己经模糊，但她还是认出了其中一句：“你以为的死亡，其实是另一种诞生；你以为的终点，其实是新的起点。”
她抬起头，看着德尔维什长老，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活死人不是诅咒，而是一种解脱——摆脱了家族的束缚，摆脱了宗教的对立，摆脱了世俗的评判，她终于可以只为自己而活，只为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而活。
“现在，”长老站起身，走到地窖门口，推开一扇小窗，让一缕阳光照进来，落在莱拉的脸上，“你真正死了，也真正自由了。”
阳光很暖，像米洛什的手掌抚过她的脸颊。莱拉闭上眼睛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空气中蜂蜜与硫磺的味道，和阳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一种奇异的芬芳。她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她将以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——一个活在阴影里，却向着光明前行的人。
而那些藏在裹尸布里的血字，终将成为她穿越黑暗的指南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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