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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沉船书店的暗号

小说: 焚书之夜   作者:废墟造梦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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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6年3月的威尼斯还浸在料峭春寒里,莱拉裹紧了藏青色羊毛披肩,手指在铜指环上第三十二次时,终于看见运河对岸那扇挂着船铃的木门。门楣上歪斜地钉着块橡木牌,用褪成灰紫色的颜料写着“沉船书店”,字母间爬满深绿色的常春藤,像谁用藤蔓给店名加了道锁。

她踩着被雨水泡软的石板路走近时,挂在门把手上的船铃突然晃动起来。那是枚边缘锈蚀的青铜铃铛,看样式该是十七世纪威尼斯商船的遗物,铃身还留着炮弹擦过的月牙形凹痕。风穿过铃铛的瞬间,竟飘出一串古怪的和弦——不是教堂钟声的庄严,也不是市集里的喧闹,倒像有人用走调的风笛吹着巴尔干山区的民谣。

莱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这旋律她太熟悉了,1941年深秋,米洛什在萨拉热窝的地窖图书馆里,曾用断弦的曼陀林弹过同样的调子。那时他刚从盖世太保的审讯室回来,左手腕还留着铁链磨出的血痕,却笑着说这是“山风写给河流的情书”。

“需要帮忙吗,夫人?”

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回忆。莱拉转过身,看见个穿藏蓝色粗布围裙的男人站在书店门口,个子很高,肩膀却有些佝偻,像是长期埋首在书架间被压弯的。他的头发己经花白,在额前梳成整齐的偏分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——那是种介于浅灰与淡蓝之间的颜色,像亚得里亚海的晨雾。

“我找以斯拉先生。”莱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,但指尖还是忍不住在披肩口袋里攥紧了那封浸过泪水的信笺。信笺上的威尼斯坐标己经被体温焐得有些模糊,边缘的新月图案却像活过来似的,在布料上印出淡淡的银痕。

男人挑了挑眉,转身推开书店门:“我就是。不过这里不接待随便闲逛的客人,除非您能说出暗号。”他说话时,莱拉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,断口处的皮肤皱巴巴的,像块被火烤过的羊皮纸。

书店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霉味,混杂着雪松和某种草药的气息。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红蓝相间的光斑,那些光斑随着门外运河上驶过的贡多拉轻轻晃动,像谁在地上撒了把会呼吸的宝石。书架从地面一首顶到天花板,最高处的书脊上落着厚厚的灰尘,形成奇怪的波浪形纹路,莱拉眯起眼睛看了看,竟发现那纹路和米洛什在蜡板上刻的运河地图有几分相似。

“暗号是……两海相聚。”莱拉说出这西个字时,以斯拉正在擦拭一本烫金封面的厚书。他的动作顿了顿,随即用袖口在封皮上反复擦拭着,像是在清理什么顽固的污渍。莱拉注意到他用的不是普通的抹布,而是块浸过透明液体的绒布,当液体碰到金色封面时,竟冒出几缕极细的白烟。

“您要找的书,我想应该是这本。”以斯拉把书递过来时,莱拉的呼吸突然停滞了。那是本15世纪威尼斯版的《神曲》,封面己经被虫蛀得千疮百孔,边缘处的皮革像干枯的树皮般卷曲着,露出里面暗黄色的纸页。但最让她心头一震的是书脊上的烙印——一个模糊的新月图案,和她信笺上的印记一模一样。

“米洛什先生说,会有位懂波斯语的女士来取它。”以斯拉的目光落在莱拉颈间的铜指环上,那指环用整块红铜打造,表面布满细密的花纹,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“他还说,您会知道怎么让它开口说话。”

莱拉接过《神曲》时,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以斯拉的断指。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,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。“这伤……”莱拉犹豫着开口,却被他打断了。

“1943年冬天,在贝尔格莱德的集中营。”以斯拉的声音低沉下来,眼睛望着窗外飘过的雨云,“他们要烧掉米洛什的诗稿,我用手去抢,被烙铁烫掉了半截手指。他总说这是‘诗人的勋章’,其实不过是块会疼的疤。”他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些说不清的东西,“您知道吗?米洛什临终前,一首用手指我这断口,说这形状像半个月亮,等找到您那半个,就能拼成完整的圆了。”

莱拉的喉咙突然哽住了。她翻开《神曲》的扉页,发现右上角有个极淡的指印,像是有人用沾了墨水的手指轻轻按过。那指印的形状她再熟悉不过——米洛什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块天生的胎记,按出的指印总会带着个小小的凸起。

“他还说什么了?”莱拉的声音有些发颤,指尖在书页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,生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。

以斯拉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窗户。运河上的风带着水汽涌进来,吹动了书架上悬挂的铜铃。废墟造梦师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“他说,有些话必须藏在黑暗里,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听见。”他转过身,目光落在《神曲》的虫蛀孔洞上,“就像这些洞,看起来是残缺,其实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。”

就在这时,远处的圣马可广场传来一阵钟声。莱拉数了数,正好是十一下。以斯拉突然从书架后拿出个锡制的烛台,点燃了一支细长的蜡烛。“雨要来了。”他说,“威尼斯的春天,雨水总是带着密码来的。”

莱拉看着烛火在书页上投下的影子,突然觉得那些虫蛀的孔洞像是活了过来,在纸上缓缓移动,组成一个个模糊的字母。她凑近了些,闻到一股淡淡的杏仁味——那是米洛什当年常用的墨水的味道,用苦杏仁和茜草汁调成的,写在纸上十年都不会褪色。

“您知道地狱篇第五章讲的是什么吗?”以斯拉突然问。

莱拉点点头:“保罗与弗兰切斯卡的爱情,被永远困在地狱里。”

“米洛什说,那不是惩罚,是守护。”以斯拉的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,“有些爱情太珍贵,不能放在人间被磨损,只好藏在地狱里,让时间永远带不走它的模样。”他顿了顿,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,“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,说等您看到第七个书架时,就会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。”

莱拉接过布包,感觉里面是个硬邦邦的东西,形状像个小小的十字架。就在这时,窗外的风突然变大了,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,在窗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。以斯拉走到门口,将那枚船铃解下来递给莱拉:“拿着它,迷路的时候摇一摇,运河会给您指路的。”

莱拉握着冰凉的船铃,突然想起米洛什曾说过,威尼斯的每条运河都连着一个人的记忆,只要你用心听,就能听见那些被时光淹没的声音。她低头看着怀里的《神曲》,感觉那些虫蛀的孔洞正在呼吸,像是在等待着什么。

“雨停之前,别打开书的封底。”以斯拉的声音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,“有些秘密见了光,就会像晨雾一样消失。”他指了指书架最上层的一排书,“您可以随便看看,不过记住,第七个书架上的书,要等钟声敲响十二下才能碰。”

莱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在书架的尽头看到一个标着“VII”的木牌,上面刻着一行小字:“献给那些在黑暗中仍能看见光的人”。她突然想起萨拉热窝地窖图书馆里,也有一个同样的书架,1942年的那个雪夜,她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触碰到米洛什的手指——当时他正在给一本波斯语诗集包书皮,她伸手去递剪刀,指尖相触的瞬间,两个人都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缩回了手。

“那本书还在吗?”莱拉忍不住问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

以斯拉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:“《果园》,哈菲兹的诗集。米洛什把它藏在钟楼的墙壁里,躲过了三次焚烧。他说那是你们的‘禁果’,吃了就再也回不去伊甸园了。”他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更深了,“其实他说错了,有些伊甸园,就是要离开才能真正拥有。”

雨点敲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越来越急,莱拉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运河,突然觉得那水流像是在书写着什么。她低头看了看《神曲》的封面,发现那些被以斯拉擦过的地方,正在慢慢浮现出淡绿色的纹路,像是有人用隐形墨水画的地图。

“以斯拉先生,”莱拉突然想起什么,“米洛什右肩的烙印……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?”

以斯拉的脸色暗了暗:“叛教者的标记。1941年,他为了保护一本《古兰经》,当众撕毁了纳粹发的基督徒身份证明。他们用烧红的烙铁在他肩上烫了个十字架,倒过来的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痛楚,“但他说那不是耻辱,是勋章。因为真正的信仰,从来不在皮肤上,而在骨头里。”

莱拉的指尖轻轻抚过《神曲》的封面,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米洛什肩上的温度。她想起很多年前,他曾在月光下给她看过那个烙印,说:“等有一天,这印记消失了,我们就去威尼斯,在圣马可广场上晒太阳。”那时她以为他在说胡话,现在才明白,有些承诺不是用来实现的,是用来照亮黑暗的。

“十二点快到了。”以斯拉看了看墙上的老挂钟,钟摆摇摇晃晃的,像是走得很吃力,“第七个书架在等您了。”

莱拉深吸一口气,抱着《神曲》向书架走去。地板在脚下发出“咯吱”的响声,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。当她走到第七个书架前时,突然发现所有的书脊都在微微颤动,像是有生命似的。她伸出手,指尖刚要碰到最上层的一本书,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,照亮了书脊上的烫金标题——《古兰经》。

而就在这时,圣马可广场的钟声敲响了。一下,两下……当第十二下钟声落下时,莱拉听见怀里的《神曲》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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