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,钻入萧之山的鼻腔。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江底,每一次试图上浮,都被剧烈的疼痛和沉重的眩晕拉回深渊。
右膝如同被碾碎后又在烈火中灼烧,左肩的枪伤更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,后背的灼伤火辣辣地疼。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,刺目的白炽灯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。
映入眼帘的,是洁白的天花板和墙壁,一盏无影灯悬在头顶。身下是柔软的床铺,身上盖着洁白的薄被。这里…不是阴暗的修理铺,也不是冰冷潮湿的巷弄。
“醒了?”一个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萧之山艰难地转过头。一个穿着熨帖的灰色中山装、身形挺拔、面容冷峻的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正静静地看着他。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,下颌线条刚硬,鼻梁高挺,眼神锐利如鹰隼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和淡淡的疏离。正是军统上海站行动队队长——高天阳。
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涌入脑海:苏曼卿染血的外套、老陈修理铺的爆炸、沈炼的狞笑、那顽强跳动的电码声…还有,最后冲进来的军统!
“这是…哪里?”萧之山的声音嘶哑干涩,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。
“法租界,广慈医院。特护病房。”高天阳的声音平静无波,“你的伤势很重,右腿膝盖粉碎性骨折,左肩胛骨枪伤贯穿,后背二度灼伤,多处软组织挫伤,加上失血过多和感染。能活下来,算你命大。”他的目光落在萧之山缠满绷带的身上,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。
“雷豹…哈迪船长…他们呢?”萧之山急切地问。
“那个叫雷豹的汉子,后背多处破片伤,失血不少,但没伤到要害,在隔壁病房。那两个洋人…”高天阳顿了一下,眼神微冷,“太古洋行的船长和大副?他们身份敏感,被我们安排在另一个更‘安全’的地方。”
安全?萧之山心中一凛。恐怕是软禁吧。
“苏曼卿…找到了吗?”萧之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高天阳摇了摇头,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:“霞飞路现场只有她的外套和血迹。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‘丙’字组做事,向来干净。”
尽管早有预料,但亲耳听到确认,萧之山的心脏还是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!晚秋、顾清如、苏曼卿…都走了…为了同一个真相,都化作了冰冷的符号。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他淹没,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。
“那片胶卷残片呢?”高天阳的声音打断了萧之山的悲痛,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。
萧之山猛地抬头,对上高天阳锐利的目光。那眼神,与其说是关切,不如说是审问和索取。
“你们…为什么要‘保护’我?”萧之山没有回答,反而反问道,声音冰冷。军统和“丙”字组同属国府,沈炼是“丙”字组头目,军统却出手对付沈炼?这不合常理!除非…军统内部也有派系倾轧?或者…戴笠想利用这份证据打击汪伪?
高天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没有温度的弧度:“萧先生是聪明人。沈炼和他的‘丙’字组,行事乖张,目无纪律,早己成了某些人(指汪伪)的私兵。他们在南京做的那些脏事,捅破了天!戴老板震怒!命令上海站不惜一切代价,拿到证据,清除叛徒!”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军统内部的激烈斗争和对沈炼的必杀之意。
“所以,你们救我,是为了证据?”萧之山冷笑。
“是为了真相,也是为了党国的利益!”高天阳纠正道,语气带着官腔,“把残片交给我。军统有最好的设备和技术人员,可以解读上面的信息。我们会将日寇的罪行公之于众,还死难者一个公道!”
公道?萧之山心中冷笑。在军统眼里,公道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筹码!晚秋、顾清如、苏曼卿、老陈…他们的命,在这些人眼中又算什么?
“残片…在爆炸中…毁了…”萧之山闭上眼睛,声音疲惫而绝望。他不能轻易相信高天阳。这片残片,是晚秋用命换来的最后希望,绝不能落入任何可能将它作为政治交易筹码的人手中!
“毁了?”高天阳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,仿佛要刺穿萧之山的伪装。他身体微微前倾,带着无形的压迫感,“萧先生,我希望你明白。现在只有军统能保护你!沈炼和他背后的森村,还有汪伪的人,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!交出证据,配合我们,是你唯一的生路!”
病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轻轻推开。一个穿着护士服、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子端着药盘走了进来。她低着头,动作轻柔,似乎只是例行换药。
“高队长,该给病人换药了。”护士的声音轻柔。
高天阳皱了皱眉,似乎对被打断有些不悦,但还是站起身,让开位置。他锐利的目光依旧锁定着萧之山:“萧先生,你好好考虑。时间…不多了。”说完,他转身走出了病房。
护士走到床边,开始动作轻柔地为萧之山检查肩头的伤口,更换纱布。她的动作很专业,手指冰凉。
萧之山闭着眼,忍受着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,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。高天阳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。军统的“保护”是裹着糖衣的囚笼。交出残片,或许能暂时保命,但真相很可能会被扭曲、被利用,甚至被湮灭。不交…沈炼和森村的追杀永无止境,军统也随时可能翻脸。
就在护士为他缠好最后一圈绷带,准备离开时,她的手指,似乎“无意”地轻轻碰了一下萧之山紧握的拳头(里面藏着胶卷残片)。
萧之山心中猛地一跳!他下意识地睁开眼!
护士己经端着药盘走到了门口,背对着他。就在她开门出去的瞬间,她似乎极其轻微、极其快速地侧了一下头,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萧之山一眼。
那眼神…清澈、冷静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!像极了…苏曼卿?!
萧之山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!他死死地盯着那扇关上的门,仿佛要穿透门板!
不可能!苏曼卿明明…高天阳也说没找到…难道是幻觉?是伤痛带来的错觉?
“萧兄弟!”一个粗犷而带着虚弱的声音打断了萧之山的思绪。雷豹拄着拐杖,在另一个军统人员的“陪同”下,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。他脸色苍白,但精神尚可。
“雷豹!你怎么样?”萧之山暂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。
“死不了!”雷豹咧嘴一笑,笑容却有些勉强。他走到床边坐下,压低声音,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门口看守的军统人员,“他妈的!说是保护,跟坐牢差不多!外面都是他们的人!连撒尿都有人跟着!”
“哈迪船长他们呢?”
“关在别处!根本不让见!”雷豹啐了一口,“姓高的没安好心!就等着你交出那玩意儿呢!”
萧之山沉默着。他摊开一首紧握的手掌,那片染血的微型胶卷残片,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。
雷豹看着那片承载着无数血泪的残片,眼中充满了复杂。“萧兄弟…你打算怎么办?”
萧之山看着残片,又想起刚才那个护士惊鸿一瞥的眼神。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。
“不能给他们…”萧之山的声音低沉而决绝,“得想办法…把它送出去…送到真正能公之于众的地方!”
“怎么送?”雷豹苦笑,“我们现在插翅难飞!”
萧之山的目光,再次投向门口。那个护士…她到底是谁?那熟悉的眼神…是巧合?还是…希望?
就在这时,病房门再次被推开。这次进来的,是刚才那个护士,还有…高天阳。
护士手里端着一个注射盘,里面放着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药水。
“萧先生,你需要注射消炎药。”护士的声音依旧轻柔。
高天阳站在一旁,面无表情地看着。
护士走到床边,动作熟练地排空注射器里的空气,用酒精棉擦拭萧之山手臂的皮肤。
冰冷的酒精触感传来。
萧之山看着护士低垂的眉眼,那专注的神情…他猛地注意到,护士握着注射器的手指,似乎在极其轻微地、以一种特定的节奏…敲击着注射器的玻璃管壁?!
嗒…嗒嗒…嗒…
那节奏…那停顿…萧之山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敲击!
摩尔斯电码!
是摩尔斯电码!
他强迫自己冷静,集中全部精神去解读那微不可察的敲击。
“C…Q…D…”(国际通用求救信号)
“…S…U…”(苏?)
“…T…R…U…S…T…M…E…”(相信我)
“…M…I…D…N…I…G…H…T…W…I…N…D…O…W…”(午夜…窗户)
萧之山的瞳孔骤然收缩!他猛地抬头,看向护士!
护士恰好抬起眼,对上他的目光。口罩上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没有惊慌,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和一丝…熟悉的、让他魂牵梦萦的温柔!
虽然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,虽然眼神中多了一份历经磨难的沧桑和坚毅,但萧之山无比确定!
是她!苏曼卿!
她没死!她竟然就在这军统控制的医院里!伪装成了护士!
巨大的震惊、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萧之山的理智!他几乎要失声叫出来!
苏曼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警告!她微微摇了摇头,示意他噤声!同时,手中的针头,稳稳地刺入了萧之山的静脉血管。
冰凉的药水注入体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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