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块浸透了墨的布，沉沉压在苏州城的青石板路上。林慕云牵着马，和慕清婉、建始缩在茶馆后巷的阴影里，听着外面传来的甲胄碰撞声——“搜！仔细搜！凡是与画像上相符的，格杀勿论！”
墙上新贴的告示还带着浆糊的潮气，林慕云的画像被画得面目狰狞，旁边写着“太湖水寇头目，劫掠商船，滥杀无辜”，朱红的“悬赏五百两”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建始攥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，声音压得极低，“我们明明只是在客栈住了半月，连太湖的船都没敢上！”
慕清婉的脸色白得像纸，她想起三天前在市集上，有个卖菱角的老汉偷偷塞给她一张字条，上面只画了个九头蛇的记号。当时只当是恶作剧，现在想来，那分明是个陷阱——他们离开瑶山后，那些追踪的黑影始终如影随形，此刻终于借了官府的手，给他们扣上了水寇的罪名。
街面上的搜查越来越紧。有个穿短打的汉子因为身形与林慕云相似，刚走到巷口就被按倒在地，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。林慕云看着那人挣扎的身影，指节捏得发白——这些天他们在鱼米之乡看到的繁华，原来早被一张无形的网罩着，而他们，就是被推到网中央的猎物。
“是巫族的人动了手脚。”林慕云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，“太湖水寇本就与官府有些勾连，现在被人借了名头，既能光明正大地追杀我们，又能让江湖人耻于收留我们。”
正说着，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三个捕快举着火把冲了进来，火光照亮他们腰间的长刀，其中一人指着林慕云喊道：“在这儿！抓住他！”
林慕云猛地将慕清婉和建始往后推：“走密道！”他自己则拔出长剑，迎着火光冲了上去。剑光在狭窄的巷子里划出冷弧，逼得捕快连连后退，却也惊动了更多巡捕，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呼喝声。
密道是他们住客栈时就摸清的退路，连通着城外的乱葬岗。慕清婉回头望了一眼巷口的火光，听着林慕云与捕快的厮杀声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——他们明明只想找个安稳处暂避，却被硬生生逼成了官府要犯。
建始拉着她往前跑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嫂子，快走！师兄说了，我们活下去，他才有后路！”
乱葬岗的风带着腐臭的气息，吹得人脊背发凉。两人躲在一座破败的坟茔后，看着苏州城的方向火光冲天，隐约能听见更夫敲着梆子喊：“捉拿水寇，宵禁严查——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林慕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乱葬岗的入口。他的道袍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，手臂上渗着血，长剑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紫。
“他们……”慕清婉刚要开口，就被他捂住了嘴。
林慕云示意他们噤声，自己则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。夜风里，除了虫鸣，还有种极轻微的、类似蛇鳞摩擦的声响——那些巫族的杀手，果然跟着官府的搜捕队来了。
“现在全城都在通缉我们，客栈不能回，农户不敢收留。”林慕云撕下衣角包扎伤口，语气平静得可怕，“他们要的，就是让我们像丧家之犬，在明处被官府追，在暗处被杀手堵。”
建始看着他手臂上的伤，突然想起在青云山时，父亲说过“江湖最险的不是刀光剑影，是人心”。那时只当是句空话，如今才懂，一张伪造的告示，就能让清白之人沦为阶下囚，让鱼米之乡变成插翅难飞的牢笼。
月亮躲进了云层，乱葬岗陷入一片漆黑。林慕云握紧长剑，目光扫过两个同伴苍白却坚定的脸。他知道，从被冠上“太湖水寇”之名的这一刻起，他们再没有回头路可走——要么在这重重围剿中丧命，要么就杀出一条血路，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黑手，一个个揪出来。
“往南走。”他低声道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，“去太湖边，既然说我们是水寇，那我们就去看看，这太湖底下，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。”
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，身后是苏州城的万家灯火，却没有一盏为他们而亮。林慕云不知道，这场被诬陷的“水寇”之灾，会将他们卷入更汹涌的暗流，但他握着剑的手，从未像此刻这样坚定——有些黑锅，不能背；有些阴谋，必须破。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，也要闯一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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